“陶陶,你,如此狠心?”
董陶陶不理,劫持着慕容儁,出了帷幕,将孩儿交给周菲儿,上车领着剩余百姓及左山、宗岚、赵阔、柴达、王义等乞活联军,在古越的带领下,向西撤。
“你等不可追来,也不可让晋军追来,否则,就等着给你们燕王收尸吧。”
慕容恪领兵不敢动,司马冲欲上前追击,反被燕军截住,两方交战。这时,董陶陶看到大河铁桥上似乎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竟有些像羊胜。定睛一看,果然是他。董陶陶笑了,笑的满心欢畅,只是可惜,羊广裕至死都没看到这一幕。
羊胜手持太后懿旨,接应魏国百姓,诛杀叛臣司马冲。虽司马冲多有不屑,但他也知大势已定。如今他带来的人所剩无多,再加上墨兰已死,墨家剑客撤出,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羊胜得知羊广裕已死,双目落泪,不能仰视。再看那血红色的大河,大河上漂浮着尸体,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干呕了几声。突然他拍马上前,奔着司马冲而去。司马冲见状,自知不是羊胜对手,提马就跑。
见司马冲逃窜,燕军回身截住司马冲。燕军也是恨极了司马冲的,若不是他横插一腿,那传国玉玺早就到了慕容儁手里,他们也不必多出这么多流血牺牲。
“闪开,闪开,都给本王闪开。”司马冲赤红着双眼,身后是一腔愤怒的羊胜,举枪追来,身前是恨不能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燕军。他在这一刻,终于领悟了,当年师父梅岭南为何自杀。当年,梅岭南的处境与他眼下处境一样,当真是一绝境,进退无门,非死不可。
想到师父,司马冲竟生出一丝愧疚。自己何尝不是害死师父的帮凶?
司马冲举刀,却不敢将刀架在脖间,他到底没有他师父的勇气。只觉一道黑影飞来,接着一股血水飚出。羊胜将长枪奋力一转,向后一挑,司马冲便如飞絮一般跌落大河。司马冲在水里一面挣扎一面呼喊,众人听不到他呼喊什么,只看他挣扎了几下,便被河水裹挟而去,临死前还巴巴望着西面。
可能至死,司马冲还想着董陶陶来救他,可能他临死前呼喊的是“阿姊”。
这时,自羊胜军后跑出一人,却是孙念远。此前他往晋送信,才躲过一劫。眼看着大河里堆满的尸体,眼看着满河的血水,孙念远已哭不出来了。他双膝跪地,冲着大河一遍遍的磕着头,磕的满头鲜血。
董陶陶劫持着慕容儁奔出三十里,见后无追兵方才停下。
“你可以走了。”董陶陶虽然虚弱,言语之间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陶陶,你不必走的,你是我的念念夫人。你是父王封的念念夫人啊。”分离在即,慕容儁不由得双目落泪。慕容儁已知这一别,此生都不会再见,心里着急,他决不能就此放她走。但如今,他孤身一人,即便强留董陶陶也是无力。
董陶陶嫣然一笑,那笑如朝露中的花儿,让人心生怜爱。只是这笑是映着晚霞的,倒添了些凄美。天边的夕阳在强撑着,仿佛一个不小心,就滑到了山的那边。
“阿干真想留我?”董陶陶笑着,慕容儁似乎看了点点希望,忙连连点头。董陶陶却叹了口气,“阿干是不能接受。阿干不能接受的,不是我不随你回去,而是魏国没有投降。冉君至死都不投降,百姓至死无一投降,阿干觉得没面子吧。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收起你的美梦吧,收起你的深情吧。”
一番话噎的慕容儁说不出话来,满脸涨红。
他如今的深情,在董陶陶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有些可笑。她不愿北境再乱,才留他性命。这也是他的福报。这是董陶陶从冉闵那里学来的“以大局为重,以百姓为重”,不然,他此时早已命丧黄泉。
“我大势已去,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可跟他一道回燕国去,我不会为难于你。”董陶陶看向唐慕风,唐慕风先是一愣,继而满是愧疚,又满是感激。董陶陶知他是慕容儁派来的细作,却并没有杀他,这份大恩大德,他无论如何也还不起。
唐慕风看向慕容儁,有些怯怯的,转身冲董陶陶跪下,“盟主,你一日是我的盟主,终身都是我的盟主。若盟主不嫌弃,我将一生一世追随盟主,为盟主做牛做马,至死无悔。求盟主不弃,求盟主不弃。”
想着,唐慕风如此回去,慕容儁必不会善待他。董陶陶一阵心疼,忙将唐慕风搀起。见此情景,慕容儁双拳紧握。她能接受背叛她的唐慕风,却不肯接受自己?自己如何甘心?
这时,一阵马蹄声乱,慕容恪率人追来。慕容儁望着狂奔而来的燕军,嘴角含一丝笑意。
董陶陶急命上车,仍旧带着慕容儁。才又奔出十里,燕军已经追上。落后的百姓惨死燕军马下,左山、赵阔等带着部将阻拦燕军。但,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左山他们也就几十个人,如何阻挡?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已经看不到燕军,也看不到任何百姓及乞活联军。如今只剩下唐慕风和古越,并御车的董陶陶、周菲儿及怀里的婴孩,以及面色淡然的慕容儁。
待近边境时,董陶陶才敢放松下来,停下车子。忽的奔至慕容儁身旁,将匕首架在他脖上,“卑鄙小人,小人。十万百姓,十万百姓啊,为何,为何就不能饶了他们,为何啊?”
“若我燕国败了,你猜,你的魏国皇帝会不会饶了我燕国百姓?”慕容儁逼视着董陶陶,董陶陶却像泄了气一般。她不知道,汉胡之仇,仇深似海,她实在不知道,若魏国胜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