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找我何事？”

郭勇的络腮胡须跟着脸上的肌肉不断跳动着。虽，他是莽汉，却极为尊重钟离玉，无论何时何地，对钟离玉都是毕恭毕敬的。因着与冉闵一同长大，两人在一起时，或还可开开玩笑，但在钟离玉面前，是万万不敢的。

钟离玉屏退左右，还命慕容灵犀关了殿门。他看着下手的郭勇，面上和善。但郭勇却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双手不知该怎样放，眼睛不知该看哪儿。

“将军同慕容皝决裂时……”钟离玉说话向来直接言简，从不在口舌上浪费时间。

半夜被钟离玉召进明堂，郭勇本就紧张，再加上钟离玉一系列的举动，让他更加紧张。如今，听到这句话，郭勇只觉背上一凉，猛然抬头看向钟离玉。不想，竟被自己的唾液呛到，咳嗽的停不下来，憋得满脸通红。

“将军果然不适合做暗桩。”钟离玉看着郭勇，眼底一丝凉薄，“将军本是燕人，受命，七岁入赵。自称孤儿，与陛下一同长大，确实，苦了你。”抬眸看向郭勇，面上风轻云淡，仿似在拉家常。

但，这家常，却让郭勇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瞪着铜陵一般的眼睛向钟离玉，“你，你胡说。”

魏国上下皆知，钟离玉向来不会信口开河。他能如此跟郭勇说，便是有了十足的证据，万全的把握。郭勇擦了擦额上的汗，面色也由方才的通红，变成了煞白，双目怯弱而又粗鲁的紧紧盯着钟离玉。

钟离玉慢悠悠的喝了一碗汤药，微微蹙了下眉头，转头看向郭勇。此时的郭勇，双唇惨白，目中无神。他是害怕了。如今，他已是双腿瘫软，动弹不得，舌头麻木，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将军不必惊慌，此乃过去的事，陛下说了，不予追究，我便不会再追究。”

似是五雷轰顶，郭勇只觉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许多，整个身子都疲软了，抬眸，已是双目落泪，“陛下，陛下也知了？”

郭勇在燕国，也算世家。七岁上被慕容皝选中送到赵国，自称孤儿，被冉良捡回，便在冉良家，与冉闵同吃同睡，一同长大。郭勇原本觉得，如此也不错，还得了个过命的兄弟。谁知，六年后的一天，慕容皝命他探听赵国的军事机密，这时，郭勇才知，原来，自己就是慕容皝安插在赵国的眼线。

一面是母国，一面是兄弟情谊，郭勇很为难，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会送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过去。但，每每总要受良心谴责，觉得对不起冉闵。直到前些年，与慕容皝决裂，慕容皝下旨将郭家满门抄斩。郭勇痛心，发誓再不回燕土。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段过往，冉闵不会知道。竟不知，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当时，慕容皝灭你全族，陛下派人救出了你的父母。如今，二老在邺城，生活的很好。”

当初，郭勇不肯再做慕容皝的暗桩，与其决裂。慕容皝下旨灭了郭家一门百十口，冉闵等虽有心救，却也只救出了郭勇的父母，安置在邺城中生活。多年来，郭勇都以为父母早就去世，每每想起，心痛难忍，觉自己不但对不起兄弟，还连累了父母。

郭勇颤抖的唇说不出话来，扑通跪倒在地，半晌方道：“陛下与先生的大恩大德，郭勇没齿难忘，纵万死也不能报其一。我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今便有一件难事，需将军帮助。”

“先生请讲。”

……

翌日夜间，李农率军于边境抵挡晋廷，大胜而归，经广阳门入城。冉闵派郭勇前来迎接。

城上郭勇紧紧蹙眉，铜陵一般的眼睛里满是忧愁。他双拳紧握，双目炯炯，直直看向远处。既希望能看到李农凯旋而归，这样便说明他没背叛冉闵，没有如传言那般率军归降晋廷。同时，又希望他不要出现，因为，此次凯旋，没有封赏，有的，只是万丈深渊。

“是李农将军，李农将军归城……”一声接着一声，自城上传到了城下。

听着士兵的传述，郭勇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着，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自口内跳出来。郭勇紧紧攥了长刀。

城门早早打开，李农过桥入城。

突然，吊桥升起，凯旋的队伍被埋伏在城下的士兵迅速围了起来，带头的是章武和慕青。

李农身后城门“嘭”的一声，紧紧关闭。李农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回头，却见随自己而来的十几个亲兵，全部倒在血泊里。李农觉一股血嗖的冲向头顶，大怒，骑马扬刀，穿越城门，于瓮城中站定。

因，此时，前面的内城门，紧闭。

广阳门外传来一阵刀枪撞击之声，喊杀声只叫嚣了一刻便停歇了。李农紧紧握拳，只觉背上寒凉，目光炯炯的看向四周。这时，四周城墙上亮起了无数火把，照亮了整个瓮城。城墙上满是弓箭手，转头，郭勇骑马立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