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了。

半盏茶功夫，柳姜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皮。石虎又拿狼牙棒在柳姜身上滚着，每一次的身体抽搐都让石虎兴奋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柳姜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了，石虎也觉无趣，便命人将柳姜扔到了宫城北角的墙外。

那是个乱葬岗，尸体早已堆积成山。那里也是邺城中野狗们的聚集地，因为，每天都有新鲜的“肉”被丢出来。但，在柳姜被扔出来后，并没有野狗第一时间赶来，反而来了一个人。

那人抱了一床薄被盖在了柳姜身上，柳姜看到他，却笑了，张了张嘴，也未能说出什么。反倒是那人留下一句话“他会来的”便离开了。

果然，那人刚走，却是冉闵匆匆赶来。他一枪刺穿了一只闻着血腥奔来的野狗，将柳姜用被子包起来，抗在肩头，飞跑着离开。

雪越下越大，冉闵在雾蒙蒙中穿梭。避过过往行人，一路向刘昶旧宅跑去，随后，跳进府内，穿过枯树乱石，踅进一偏殿内，自那殿又去了密室。此时的密室中有几盏微弱的灯，燃着几盆炭火。

董陶陶和钟离玉见冉闵赶来，几乎是扑上去的，将柳姜安置在一暖榻上。

董陶陶握了柳姜的手，已哭的泪人一般，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钟离玉则倒了热水，取两滴润了润柳姜的唇，又将她的双脚抱在怀里，眼泪在眼眶含了半天，终是没落下来。冉闵则出了密室，在偏殿内把风。

柳姜环顾四周，嘴角含笑，看向董陶陶，摇头，“你有孕，在身，不当哭……”

董陶陶愣住，柳姜却笑了，“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不惯扯谎，你骗得了旁人，骗不过我。”伸出另一只早已被冻烂的手，想要抚向董陶陶的脸，却怎么也够不着。董陶陶便轻握了她的手抚到自己脸上。

董陶陶一阵心酸，柳姜早已知道她的秘密，却并没拆穿，她何尝不是在保护她？还有那替她死去的死士，也是柳姜的保护。董陶陶抹一把泪，自己对不起柳姜，但柳姜从未真正害过自己。

“陶陶，我好恨你啊……”言毕，两人默默相望，突然皆嚎啕大哭。

是啊，若不是当年董陶陶执意要去燕国，柳姜何至于有如此遭遇？她必还是逍遥盟后山那个爱采花的美人，爱慕她的人各个都是绿林豪杰，随便嫁给谁都不用如此颠沛流离，遍体鳞伤。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一定替你，替你杀石鉴，杀石虎，替你报仇，我答应你。”董陶陶哭的喘不上起来，鼻涕眼泪流的满脸皆是，“我要让他们十倍偿还，百倍偿还……”重重拍着自己的心口，才不至于背过气去。

钟离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若当初，他坚决阻止董陶陶北上，柳姜何至于如此？当时，他知道慕容儁不会娶董陶陶，为何不制止？这些年来，钟离玉曾无数次问过自己，曾无数次在深夜痛哭。为了支开董陶陶，为了算计古越……一阵钻心之痛，痛的他撕心裂肺。

“我本是个薄命人，陶陶不必难过。”柳姜微微笑着，又伸手向钟离玉，钟离玉忙轻握了她的手，“钟离阿兄，记不记得小时，你，为我算命，却不敢告诉我？那时，我便知，便知自己，命该如此。只恨，一生，不能尽孝，于师父膝前，一生，不能得，自己所爱……”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省些力气。他会来的，他就要来了，你等他来，等他来。”

慕青自小爱慕柳姜。在她出事后，他自责的不再回逍遥盟，常年在外过着乞讨生活，只为惩罚自己。尽管如今做了乞活盟军副盟主，历尽千帆，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仍是留给柳姜的。

一生得一人如此钟情，柳姜大概也是幸福的。

夜幕降临时，一阵风裹进来唐慕风和风尘仆仆的慕青。

慕青只看了一眼柳姜，已觉心肝俱碎。他“扑通”一声跪到柳姜面前，膝盖处骨骼的碎裂声让人心疼。痴痴望着柳姜，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抱头痛哭。

柳姜歪头看向慕青，笑着，“这一生，辜负了你。”下意识看向门处。

钟离玉与董陶陶面面相觑。原来，柳姜等的人，并非慕青！

“不妨不妨，我愿一直守护着你。看你结婚生子，平安喜乐。我愿意，我都愿意。”

柳姜无力的将手搭在慕青手上，笑看向他，又看向董陶陶，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三个人中，属陶陶最淘气。她常常惹祸，欺负山下民众。慕青总要跟在她后面帮着处理，而柳姜则为她撒谎，瞒骗师父。

三人总要结伴去后山、去山下玩耍。每次回来时，陶陶总是灰头土脸的，而她自己总会带回来三束花。一个给师父，一个给陶陶，一个给钟离玉。

缓缓转动眼珠看向钟离玉，柳姜眸中流出一滴泪。钟离玉见状，竟嚎啕大哭。

直到如今，柳姜才知道，钟离玉当年，为何不阻止他们去燕国。毕竟，北境那样危险，而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样危险”到底是怎样的。他不阻止，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对付师父吧。

柳姜看着门处出神，慕青忙紧攥了她的手，浑身发抖。渐渐的，柳姜的眸光暗淡下去。最后，她，一动不动了。

“不要，不要，柳姜不要……”董陶陶哭的浑身疲软，止都止不住了。唐慕风偶然间看到董陶陶身下的一片红，不由大叫，“血，血，盟主，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