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的威严不容侵犯,这是大家族里常有的规矩,阮老太爷家中以往虽是农户,可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的官,在家中高高在上惯了。
自打来了小郢村之后,他就隐约感到家里人都不听自己的话了,即便不至于生气,心口也着实堵得慌。
是以次日大清早,他便借口饭后消食,转着俩核桃溜溜达达地出了门,直奔村长家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阮老太爷总觉得这一路上总有人瞧他,还三两成群,窃窃私语。
那视线更是细细打量,也不知是在审视什么。
他只得加快脚步,到了村长门前轻轻叩门。
“谁啊?这大清早的。”里头传来中年妇人不耐烦的声音。
阮老太爷整了整衣裳,挺直腰杆,端的是一身官威。
钱氏一开门,还被这气势唬了一跳,可瞧见是他,那表情就有些意味深长。
一如刚才路上遭到的审视。
“我当时是谁呢,原是阮家大老爷,今儿个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话中多少带了几分嘲讽意味。
阮老太爷不明所以,却也没把妇人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只正色说道:“我来找村长议事,劳烦通传。”
“还通传呢,真是昏官当久了,连自己的根儿扎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钱氏嘟囔了一声,到底还是将人给放了进去。
若是还在云水站的时候,阮老太爷或许早已被这样的态度劝退。
可眼下他也不是官了,又需要跟村长打交道,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快,进门去了。
虽说农家少闲月,可东日田里也没什么好忙活的,村长一家起的便晚了一些,此时刚刚吃完早饭。
一见都是他来,村长面上遍有些不自在,可表面还是十分客套地问了他的来意。
“前些时候,有族老通过小辈之口,希望老夫能在村中任教。老夫这两日深思一番,也觉得该为我大渊多多培养人才。”
村长听到此处,表情明显更不自然了,钱氏也在旁边嗤笑了一声,还是被村长瞪了眼,才端着碗盘出去。
“给孩子们请夫子这事儿吧,也不着急,老哥哥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不妨多在家中休息休息。”
这句话,拒绝意思就是十分明显了。
阮老太爷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可为了工作着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前些时日,族老与家中小辈提及此事时,明确表达了对孩子读书习字的重视,到了村长这儿,为何就不着急了?”
他是直白地表达疑惑,但听在村长的耳中,却是明晃晃的质问。
本质上,村长其实与阮老太爷是一种人,他们都身居高位,容不得让旁人压在自己头上。
是以此时,村长也维系不住表面的客套,收敛了笑意。
“咱们村子是小地方,孩子们就算读书习字,最多也就是到镇上做个小小的伙计,达不成你口中报效家国的重任。”
阮老太爷不太赞同,“老夫当年考出功名的时候,小郢村远比现在要落败,可见只要有心,便远不止做个小小活计这么简单。”
岂料村长听了这话,眼中多了几分嘲弄。
“做官又有何用?我倒宁可族中都是正直之士,不犯罪便好。”
这是什么意思?
阮老太爷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但通过村长的语气,他也能听出对方没有要让自己去教书的心思。
“既然村子里不需要教书先生,老夫也就不多这个事了。”
说罢起身,平静离开。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遭到旁人泼的凉水,阮老太爷心中自是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