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呢？”

沉默了片刻，李子卿问道。

“那些神婆跳满了日子，可还是没下雨，神婆们就说是有人冒犯了龙王爷，还得弄一对童男童女，没满五岁的那种，”张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那时候镇上的人都说是遇上骗子了，正准备拉她们去见官，可那几人见机得快，就都跑了，就这么一直到年中都没下雨。”

“所以你们都是从年中开始逃荒的？”李子卿若有所思。

“小人走得早，和媳妇孩子一起从老家想去南方，可河南的边境都给封了，要想过去只能钻林子，听他们说被抓到了要杀头的，小人...小人不敢带着家人冒险，就准备回老家，可老家也活不下去了，就一路来了原武。”

李子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场间一时沉默下来，只剩施粥的铺子前的喧哗声，还有难民们的争吵声。

李子卿皱了皱眉头，看向顾怀：“让锦衣卫维持秩序，告诉他们，施粥不会断，让他们老实排队！”

顾怀领命而去，李子卿又看向张三：“你的老婆孩子呢？”

这话一问出口，张三的眼眶就红了，挺大个老爷们，脸都皱了起来，配合着脸上的污渍看着极为滑稽：“过汴州的时候，小人带的粮食吃光了，又遇上劫道的，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媳妇也差点被那些歹人掳去，还好一起被堵着的难民有人出手了，场面乱起来，小人才带着妻儿跑出来，可身上的东西都掉光了，在汴梁饿了好些天，实在是没办法，就只能...只能让女儿卖身进了城。”

他捂着脸呜咽起来：“我的招娣，招娣啊！她才十二岁，以前种地的时候就是不愿意去给别人当家仆，可谁知道现在一袋小米就能换一个人呢？招娣啊...”

李子卿不忍再看，默默转过头看向远方。

灾年人口买卖很常见，甚至于人都会变成牲畜一般明码标价，只是李子卿没有想到，人的价格...居然会这么低。

灾荒让河南道变成了原始的以物易物时代，卖子女没人要，年轻老婆或者是十几岁的女儿，都会像张三的招娣一般到贩人的市场卖为娼妓，卖一口人，居然才能换一袋小米，这在平时连吃都吃不饱的东西，换了现在却能让一个大活人心甘情愿的成为奴隶。

看看城里吧，那些官员老爷们，还在享受着宴席，说不定此刻还在家里享受着炉火，再看看这些难民，严冬到了，雪花飘落，灾民没柴火没米面没衣服没屋子，饥寒交迫，那薄命的雪花正象征着他们的命运。

李子卿只感觉胸口堵着什么东西，让人极为难受，她有心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安慰这个落魄的汉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再问了，到了汴州就没了粮食，只能卖女儿，到了郑州的边境，老婆去哪儿了根本不用想。

能指责这个男人吗？在他知道前路大概活不下去的时候，让自己的老婆女儿有一条活路，会不会是这个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刨食的男人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正如不知道张三做出的这些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