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远被九娘教习的暗卫们擒获以后,一路上想的皆是九娘,他的湄儿,他还想见他一面。
宛城前肃穆的礼乐和拜谒的群臣皆鱼贯而入地进了宫中,宛城之中堪称万人空巷的景象。
澹台远知道自己败了,但他很怕虞司默命人一刀结果了他,他不再想着帝位,但独独想着他的湄儿。
他要见她,哪怕最后一面。
所以在虞司默登基为帝以后,澹台远还是带着一苇等一众手下人突围了,算不上落荒而逃,但也不光彩。
很快地,澹台远逃跑了的消息就传到了金銮殿中。
九娘此时正身穿铠甲,在群臣退去后的空旷大殿里准备领赏,她既庆幸澹台远真的跑掉了,却也知道这虞司默是断然不会放了他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到底最后是一滴泪落下,在殿上一句话都没说。
梁思泊出列道:“陛下,逆贼澹台远如何处置。”
“瞒着太后。”虞司默眼中如今只余一丝不可轻纵的狠戾,幽深的眼底顿如九霄之寒,“给朕追。”
九娘惊愕地抬起头,本欲开口求情,但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虞司默要瞒着辛白筠去追杀澹台远,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决定了。
梁思泊也是愣住了片刻,不知为何要瞒着辛白筠,最后只是拱手道:“遵旨!”
虞司默将九娘的魂不守舍纳入眼底,淡淡道:“若是他缴械投降地不逃,朕可给太后个面子饶他一命,然而,九娘啊,他竟逃了。”
末尾这句带着遗憾的感叹的话语,倒像是胜利者光明正大诛杀失败者的口吻。
闻之有些阴森和不可回圜的果决。
九娘发觉虞司默正在打量她的神色,到底还是避无可避地皱了皱眉,然而她只是轻声地说:“陛下仁慈,是那逆贼自己言行无状,臣不敢再替他求情了。”
这个笨蛋,她已经换了那样不堪的暗卫去围剿他了,他怎么还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不是要他逃,是要他活下来,偏偏他为什么要逃?
九娘心寒了,闭了闭眼,指尖丹蔻狠狠嵌入掌心之中,险些将手掌刺出鲜血来,她顿了顿,哽咽着屈身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臣愿用这一生所有的功劳,向陛下请求,留澹台远一个全尸。”
虞司默缄默半晌,想起了九娘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践行暗卫的职责,加之她与辛白筠情如姐妹,到底还是推了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叹息一声,说道:“朕,准你送澹台远一程。他这尸身,由你处置吧。”
九娘的额头重重在冰冷的汉白玉石的地面上叩响,字字铿锵道:“臣,谢主隆恩。”
梁思泊派人去追杀澹台远等人,九娘很快也握着一把剑,驱着一匹澹台远送给她的紫骝马,一路向西而去。
澹台远一定会回到他和她初见的那座苍山脚下。
彼时他秣马,她采药,结缘于一只山林猛虎对她的攻击,他挺身相护,从此,一往情深。
如今只有澹台远孤身一人,一苇等部下,都死在了梁思泊手下的围剿中。
他又是孤身突围,为的就是在这苍山脚下等待他的湄儿见他最后一面。
她来了。
“你来啦。”澹台远回过头,温柔的笑着。
他看着明艳照人的九娘拿着一把剑走向他。
那剑是拔了鞘的,刀刃处还滚着血珠。
澹台远本以为面对他的,将是伏兵百万,亦或是这天子身旁才刚刚彻底掌握的秘院龙使。
偏偏不是。
前来对付他的,取他性命的,只有一个人。
是九娘。
不,换句话说,是叶湄,是他的湄儿。
她今日的明艳照人里,眉眼的憔悴和周身的疲惫是分毫也藏不住的。
九娘面无表情地走向澹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