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孙姬不知感恩,不知满足,在我生产春儿那日,买通稳婆给我下药,想要杀了我。”长宁郡主的目光越来越寒,“若非是祖父派来的太医院院判发觉了药里头的端倪,我和你嫡母早就一尸两命死在当日了。”
原来,这是孙姬再一次辜负了长宁郡主的包容和仁慈。
果然会拿刀杀人的人,大多是事先都已遭遇过了千刀万剐的苦难。
“我理解这天下父母心,尤其是母亲对孩子的舐犊情深,比如我娘对我。”提起母亲时,长宁郡主的目光就变得柔和起来,但转过话锋说起辜负亲情的时候,陡然眸色又变得严厉可怖:“但是我十分厌恶,不,简直是深恶痛绝,利用亲情来欺骗我,来找杀我的机会,所以,我将孙姬彻底锁进了秘牢之中。”
原来这才是赫连氏族人看到的那场景背后的真相……
“然后,我想尽办法,让她生不如死的到了如今。”长宁郡主垂首,看着自己指尖的丹蔻,幽幽道:“哦对,赫连氏族人刚被宣王救走的翌日,我就让人把她杖毙了。”
辛白筠努努嘴:“可您没日没夜折磨她的手段,未免太……”
“太残忍了?”长宁郡主玩味地笑了笑,“其实,这是我让那负心汉做的选择,是要那个贱人和容恒这个儿子,还是要他自己去死。结果他说了,把这孙姬关起来,随便我折磨,换他一条生路。”
辛白筠真的想象不到这人究竟多么自私。
欺骗一个女人,还要辜负另一个女人和儿子,来换自己的苟活。
辛白筠哽咽道:“可……郡马爷不是后来也殁了吗?”
“是啊,苍天开眼了,他死在战场上,被卷土重来的狄阑骑兵给杀了。”长宁郡主笑意愈甚,“不过也算是为大宛国民捐躯了,我便保了他这样一个郡马的哀荣。”
辛白筠道:“那为什么孙姬说,是您杀了郡马爷?”
“她大概是觉得,郡马爷……她那好表哥,因为受不了和她诀别,所以被我逼得郁郁而终吧?”长宁郡主边想边说:“可惜那个蠢女人,至死也不知道,容尧那是个怎么卑鄙龌龊的男人,现在想来,其实我还挺可怜她的。”
辛白筠听了长宁郡主的生平,心中像是淤堵着许多的石泥,慢慢堵住她所有呼吸的窗口。
窒息和怅然之感令她久久不能平静。
长宁郡主转过头,看着她,笑吟吟地问:“你说说,这男人坏不坏?”
“外祖母,听了您这些故事,我只觉得沧海桑田,人心凉薄,世事残忍,远没有话本里那样的岁月静好。”辛白筠面色苍白,愁眉不展,“我从前畏惧您,躲着您,也憎恨您,厌恶您,如今只觉得,这世间千百种可恨之人,大多也是亦有可怜之处的。”
世人只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却偏偏想不透彻为何这生而为人便做了让人可恨的事?
“白筠,外祖母不过与你闲话家常,聊解寂寥罢了。”长宁郡主拂袖一抖,“你无须对我悲悯和同情。”
“这头,我永远不会低下,刀,我亦永远不会放下,不管谁人要大宛内乱,我第一个便要站出来将他从帝位上踢下去,但其实,我对这帝位,不感兴趣。”长宁郡主今日的实话倒真真是没少吐露,“之所以让人觉得我感兴趣,是为了让他们时刻朝乾夕惕,有足够的危机感,这样才不会怠于理政,才会励精图治。”
“外祖母常怀的,竟是这样的心。”辛白筠眸色温柔,“倒是白白惹了宣王和墨司彦误会和忌惮了许多年。”
她今日看到的是一个和天下人视角迥然有异的长宁郡主。
“至于我去苗疆拿下赫连氏族人,只是不想凌家为任何一个举兵谋反之人出钱财罢了,并非要凌氏臣服于我。”长宁郡主掌心轻搓,淡淡道:“我拿住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想必也守得住财了。”
辛白筠沉吟半晌,缄默不语。
她喝口凉了的茶,抬头道:“这么久了,外祖母这长宁郡主,做的也够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