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莫的自以为胜券在握,讪笑道:“你这娘子,如今是违反了规则被我戳破,一时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了吧?”
“非也。”辛白筠目光中透着极具灵气慧敏的自信,“是小女子疏忽了,竟忘了孤陵那等地方,不知道咱们大宛有名的……斗点茶。”
这是她的自信,是春茗茶庄的自信,亦是整个大宛对多年积淀的文化的自信。
凌朝致听到“斗点茶”三个字时,这下可算是在震惊之中恍然大悟。
他知道,点茶除了需要点茶人的点茶技艺娴熟,更需要制作茶粉的茶叶本身也要味道上乘。
难道,这就是辛白筠那日执意跟他要那一小罐珍稀的天尊贡芽的原因?
事实的确如此。
前三日做的功夫是炙茶与碾茶,但在这此压轴的招式之中,辛白筠要做的,是当着孤陵人的面,以七汤点茶。
辛白筠要凌朝致准备的上等山泉水已经在一旁煮沸后倒在了一只壶中,她面前是上好的竹茶筅和鹧鸪斑建盏,她先用沸水倒在建盏之中,用沸水的热度来开筅温盏。
随后,她铺开装了茶粉的纸包,用木匙舀了一勺半的茶粉到建盏之中,稍倒了些山泉水搅融了茶粉,见那茶末和山泉水融合成了胶膏状,辛白筠欣然一笑:“此为点茶中的,调膏。”
“莫公子听好了。”辛白筠沿着建盏四周边沿注入沸水,轻缓温吞,将调膏时附在盏壁上的黏腻茶膏都冲了下去,她手持竹筅在其中击拂数次,“这第一汤,唤作,疏星皎月。”
茶汤面上已显露茶色本身的翠绿。
皓腕立停,又取山泉水环绕注于茶汤面上,注得快却收的也快,并不见壶中泉水滴答下来破坏茶汤表面的汤花,再以茶筅迅捷地用力击拂,茶汤色泽逐渐如她裙边的凌霄花似的铺开,同时又升起珠玑般的细密茶泡。
“莫公子,这第二汤,是唤作珠玑磊落。”
辛白筠并不分心看那些孤陵人,只是自顾自地说,随后又在茶汤中注入第三汤,用茶筅的击拂动作变得轻而均匀,周环旋复的方向击打,汤花逐渐细腻如蟹眼一般,且茶色相对更佳,翠中透白,如牛乳入茶的成色。
“莫公子,这第三汤,唤它作表里洞彻。”
再提山泉水壶缓缓注水,水量这次倒注得不多,只是操纵竹筅的力道要十分精细灵巧。
击拂的幅度变宽,但速度却要减缓,如此数次,茶汤表面如置身峰峦的山岚之中,雾霭徐徐渐升,茶汤的汤花从扩向盏缘处又渐渐收回中心,细密的茶沫渐渐覆盖了茶汤原本的成色。
“第四汤,轻云渐生。”
凌朝致倒是双眼紧紧盯着辛白筠点茶的动作,尤其,是这第四汤。
若非点茶的个中高手,这第四汤下筅的力道便会掌握不好,茶汤势必汤花会被打散,茶沫四溅。
可辛白筠不然,虽不曾见她多么用了力,但她的皓腕和素指都不曾彻底的放松,似不用力却微微用了巧力。
反而是有一种以柔克刚的力量,穿梭在茶筅和建盏、茶汤三者之间。
所击茶汤之中,汤花茶沫,竟从未有一滴落于盏外!
可见运筅力度掌握得是炉火纯青,如汤沃雪。
若是点茶的新手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必定心浮气躁,或是神经紧绷,是做不到如此运筅从容的。
那么一旦急于求成,太过于用力快速运筅,势必这第一汤的点茶,就会往外溅水了。
凌朝致这等十分爱茶的行家里手,都不由得看着辛白筠运筅点茶的动作震惊的瞪大眼睛。
“这七汤点茶……第四汤真是运筅如神,神了,神了!”凌朝致赞不绝口,忽似想到了什么,朝赫连云蔚问道:“夫人,这玲珑丫头……当真是苗疆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