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佑自打从平乐镇的戏楼无端楼离开,便快马加鞭地直至皇陵而去。
大宛的皇陵,建在距离宛城和平乐镇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的安定城。
安定城并不安定。
安定城堪称画地为陵,整个城中几乎皇陵占了十分之九,剩下的方寸之地只有守陵人的竹寮草舍。
别无其他,荒凉至极,阴森的皇陵好似周遭都被白骨环绕,终日只有乌鸦时不时凄厉的叫声。
安嘉佑抵达安定城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夜幕四合,温度也降了下来。
格外的冷,让人瑟瑟发抖,两袖烈风。
“哇——哇——”三两只乌鸦越过惊枝盘旋,在天空嚎叫了几声。
安嘉佑不寒而栗,觉得此处鸦声慑人。
安嘉佑从鸿胪寺离职一事,只是昨夜发生的事情。
所以皇陵的守陵侍卫和官员们,都并不知道安嘉佑身份的变化。碍着他从前是鸿胪寺少卿,对皇家祭祀礼仪之事常有涉猎,所以不曾怀疑安嘉佑的动机,便将他放进安定城去了。
守卫客气地引着安嘉佑走进去:“安大人,便是这里了。”
“有劳了。”安嘉佑对这些人一向是人面兽心的客套,“辛大小姐可在这里吗?”
守卫回答道:“在的,辛大小姐在提灯巡陵,在里头。”
安嘉佑顺着夜里的荆棘朝皇陵之中放眼望去,果然看见皇陵深处有一抹倩影,正提着一盏萎弱的灯笼穿梭在各大墓碑之间行走,走得很慢,似乎已经十分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当、当……”皇陵深处传来肃穆的撞钟声,没有寺庙的庄严,只是示意守陵人该安歇了。
一日如此,日日如此。
安嘉佑似乎能意会到辛拂晓每日的艰辛了,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妇,也没差什么了。
安嘉佑握紧了手上尚有热气升腾的食盒,轻声道:“噢,今日是辛大小姐的生辰,长宁郡主和御史夫人没有时间过来,特命我带了许多辛大小姐喜欢吃的糖蒸酥酪和如意糕来。”
话罢,那守卫一怔,安嘉佑灵机一动,就把食盒递到了守卫的手上,故意道:“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为保辛大小姐的清誉,这份心意,还请守卫大哥转交给大小姐吧。”
守卫点点头应允下来:“好吧,小的替大人送一下。”
安嘉佑知道,一旦辛拂晓今日出事了,长宁郡主必定会彻查到底。
所以,他不宜露面,甚至寸步都不该踏入皇陵之中。
毕竟安嘉佑也买好了几个匪徒,在更加漆黑的夜里做一出戏,来洗白他的嫌疑。
辛拂晓在响了钟声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简陋的草舍之中,虽然长宁郡主已经为她安置的无微不至了,但人言可畏,守皇陵的人从来都是不宜铺张,以免惊扰了祖宗仙灵。
所以皇陵草舍的住处,比起偌大奢华的辛府春和苑,只能算得上十分寒酸的。
守卫鬼使神差地提着食盒去叩了叩辛拂晓草舍的门扉,把食盒递了进去。
“这是安大人替郡主殿下和御史夫人给大小姐送来的点心,祝贺大小姐生辰快乐呢。”
“生辰?”里头的辛拂晓原地迷惘茫然地喃喃自语,“安郎……”
她辛拂晓的生辰,可不在这暮春三四月,安嘉佑如今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知道了,放在外头吧。”辛拂晓如旧娇气,待这些守卫都是不屑的,不曾和他多说什么。
只是她开了门提进来了食盒儿以后,确实更加茫然了,安嘉佑带来的点心是她的最爱,糖蒸酥酪和如意糕,而且十分不好买,在平乐镇才有,彼时的辛拂晓只当安嘉佑是刻意去平乐镇给她买来的惊喜。
她怎么可能知道安嘉佑已经辞职回乡了。
看着这两样糕点,她这么长期以来的委屈顿时就涌上心头,对着糕点感动不已:“安郎……”
辛拂晓从食盒里头取出两个碟子,却突然看见竹编的小匣子里头夹着一张纸条。
是安嘉佑的笔迹,她认识的。
多少也是曾经背着庶妹暗通款曲的,怎么都是忘不了的。
辛拂晓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把那竹匣里头的纸条内容细细阅读着:
第一张写着:“夜阑人静,卧风听雨。”
是指安嘉佑今夜会一直等在安定城里头。
第二张写着:“天地为榻,思卿如故。”
是说……安嘉佑要风餐露宿在皇陵外头,陪着辛拂晓,因为,他想她了。
真是该说不说,安嘉佑到底还是用他当年哄骗辛白筠的那些套路,再次故技重施在了辛拂晓的身上。
闺阁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容易被这种男人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尤其是在这凄清阴森之地过了一年的,最为无助的、最委屈的辛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