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瞬间想了好多,迫的她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虞司默等不及了,他害怕她此刻的缄默,怕她在想什么样的话来回绝他,否定他。
虞司默急促道:“阿筠,你在发什么呆,我在问你呢!你不要想,不要想着现在怎样敷衍我!”
辛白筠眉心皱了皱,还是没有说话。
“我问你,你到底还和我一起进宫吗?”
虞司默一定要问到她的答案,他从未如此惊慌过,眼底的一片凄寒,甚至带着恐惧,
“阿筠……凌暮雨进了宫,你便不进了是吗?”
不行,她不能让虞司默在此刻方寸大乱,此时还是让他稍稍平复下来,才好商议她心底想用安嘉佑从皇陵诱出辛拂晓的计划。
“我……和她说的,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哄骗她的。”
辛白筠终究还是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这笑容对她的本心而言,自然是假的很,她转过头,望着虞司默:
“我自然是会和你进宫的。”
只是,她的身份,是太后罢了,辛白筠的躯壳,却在沈盼夏的阴霾之下。
虞司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今日辛白筠这些安排都令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什么。
他冷静下来,凑到她身畔,声若蚊蝇的,轻轻地问:“阿筠,你到底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辛白筠扯着唇瓣,用此刻苍凉如冰的指尖,抚了抚自己颈后的那一块画出来的、假的蝴蝶胎记……
这是那天夜里,辛白筠让虞司默拿着细密的狼毫,点蘸着乌青的黛墨,又掺了水和铅粉调和成了糊糊,最后用极其黯淡的乌色,画在她颈后的蝴蝶胎记。
狼毫的笔尖触在肌肤上的时候,由于颈后的肌肤远比额间对触感的感知格外特殊,不似额间画花钿时的自在。
那笔触在颈后,给人一阵酥酥的感觉,整个人便如触电似的汗毛竖立,很痒,很酥。
心也如此。
这画出来的蝴蝶胎记能在凌暮雨眼前以假乱真,却也扰乱了辛白筠自己的心。
辛白筠回忆着,缓缓说道:“从那天,你在我颈后画蝴蝶的时候。”
虞司默目光一滞,心头有些闭塞之感,眼神渐渐从迷惘变得犀利起来。
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却偏偏没有想到,最后这个转折点,竟然是他亲手画给她的。
她难道是以为,他支持了她全部的想法和计划?
这傻丫头……
虞司默兀自出着神,辛白筠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畔,而后轻声地说道:“你的笔尖让人清醒,我有好好想着,先助你成事,其余往后再说。”
虞司默偏了偏头:“……往后再说?”
在她的面前,他突然变得幼稚了起来,变得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她所在意。
仿佛这多年来积累的缄默寡言、谨慎沉郁,在她的面前,他似乎全然都忘了。
他是大风大浪都翻历过的人,偏偏栽倒她这小阴沟里头。
“哎呀,你就先不要想这么多了嘛。”
辛白筠想逃,笑着逃出南风阁去,关上阁门的时候,重重喘息了一口气,偏红了鼻尖,酸得很,还要朗笑着隔着门跟他说:
“别着急,我只是去泡壶茶。”
虞司默这一次没有追出去。
她若想静静,便由着她去吧,一会儿也还是会回来的。
辛白筠走到小厨房去,烧滚了一壶热水,她今天没煮自己平时喜欢喝的六安瓜片,而是从茶罐里用茶则剜了些普洱,普洱的回甘让人流连忘返,今儿倒能中和了口里的苦涩与酸炙。
只是今日即便是极其擅长的泡茶的辛白筠,心不在焉的时候,也是基本的洗茶和冲泡都会烫到了手。
顿时红肿起来,再过一些时候,水泡就高高地在她指腹上腾出。
泡茶本就是一件要精于心神的事情,只是如今她实在心中难安,一时也无法聚精会神。
她想起长宁郡主的追杀,春风酒楼的走水;
她想起秘院龙使的符权,悦容斋开张的一鸣惊人;
她想起祈隆庙的起事,济慈堂的斗气,醉八仙的争执与逃亡;
她还想起沈府竹寮的议事,秣陵商会的种种,潇湘居的拥吻和承诺……
她和虞司默经历过的这些生死之事,都像是如影随形的魑魅魍魉,要把她的理智悉数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