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白筠看着虞司默此刻若无其事的那张脸,严肃认真,沉着冷静。
他到底怎么就能做到,第一时间从悲伤中走出来,再用缜密的心思去分析眼下的安危利弊……
她真想替沈盼夏抽他两巴掌。
他怎么还有脸问她的?
辛白筠几乎是气笑了,觉得虞司默当真不可思议,好像如今看到了他冷血的一面,都不敢相信他从前的那些细心和温柔是来自同一个人。
“你痛失所爱,此刻若无其事也便罢了,竟还能觉得沈丞相身为人父,跟你一样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辛白筠想着想着,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变高了:
“你是真的清醒,而且你希望别人都跟你一样清醒。”
在辛白筠的嗔怪问责中,分明还有她替沈盼夏打抱不平的意思,对虞司默好一通怨怼的控诉。
虞司默静静地凝望着她愤怒的眼,可是听了这话的虞司默,唇边也是溢出一抹苦笑。
“对已逝了的人,我除了替她悲伤、惋惜、怀念,我可还能做什么吗?”
虞司默眼底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声音平淡如水,不见分毫情绪的起伏,似乎只是在末尾的一句话里,他心中有些难掩的失落。
“阿筠,我原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却是忘了,天下之中,没有人可以完全彻底地和另一个人共情。”
他这话,倒也没错,辛白筠一时也哑口无言了下来。
如今虎狼环伺,难道,辛白筠真的想让虞司默沉湎在自责与内疚之中吗?
似乎也不是这个意思。
“阿筠,我是喜欢过沈盼夏,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虞司默看着突然神情黯淡下来的辛白筠,走到她身边,无奈地用大手抚着她如鸦色的秀发,缓缓道:
“但是保持清醒,是我从前、乃至余生都要做的事情。如今的局势,远比你现在想到的要更加复杂,我跟墨司彦刚刚开始明面交战起来。我不能因为沉湎于盼夏之死,就将你的安危置于不顾。”
她倒是成了他口中的理由了。
只是,喜欢这件事,在一个人心里,也可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吗?
辛白筠在认识虞司默以后才知道,她曾经对安嘉佑不是喜欢,仅仅是安嘉佑不断向她示好,所以她盲从地接受了看似真挚的喜欢。
而当她重活一次认识了虞司默以后,她才渐渐地懂得,何谓真正的红鸾星动。
可听着虞司默这样说出的话,她不禁下意识在想,是不是在很多年以后,她辛白筠也仅仅是虞司默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或是一个,曾经喜欢过的对象?
还有一千个一万个形容与沈盼夏相似的女子等着他去寻找?
辛白筠想到此处,心底好一阵刺痛,她猛地用力推开虞司默,朝他一连数句、语气渐强地质问道:
“一个女人为你而死,喜欢她这件事,就成了往事吗?”
“复杂的局势你从不告诉我,凭我自己去猜,然后让我盲目地去舍命救你吗?这一次的交战,虞司默,你们俩谁也没赢,还两败俱伤!”
“墨司彦断了一臂,也失了民心,而你——打草惊蛇,永失所爱。”
辛白筠这用力的一推,虞司默背后那道刀伤在他猝不及防之时裂开,他不由自主吃痛地嘤咛了一声。
“嘶……”
顿时,刀口裂开后涌出的鲜血,穿透纱布和他的衣裳,湿淋淋地腻了一大片血迹出来。
辛白筠不知道虞司默受了伤,看到他背上的血迹,蓦地抬手捂在唇边,错愕仓皇地走下榻来扶虞司默坐下:
“你竟也受伤了?可有什么大碍吗?这怎么……怎么还出血了呢,可有找郎中看过吗?!”
她关切的眉眼写满了紧张和慌乱,她若是知道虞司默重伤在身,她是断断不会推她的。
情急之下,一股热泪藏在她眼中,就快夺眶而出了:“我替你去找郎中。”
“不用。”虞司默一把拉回了辛白筠,“我没事,你消停呆着吧。”
虞司默有气无力地把她推回到榻边,看着辛白筠那副楚楚可怜的自责模样,他也不忍责怪了。
过了片刻,辛白筠怯怯地走上前,从榻边拿了条沾了安神香的长帕,绕在指间打转。
她垂着头,看着那条长帕子,有些难为情地轻轻说着:
“我……蒙上眼,给你换纱布,你看可以吗?”
“你放心,不会多看你肌肤半分的。”
“像你前几天照顾我时一样。”
虞司默一怔。
这丫头竟然知道他蒙着眼给她治伤?
难道她早就醒了?
不,不对啊,她当时确实是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