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白筠听着虞司默在说“盼夏”二字时,总是语调温柔。
而在提及沈盼夏嫁给先帝为后时,虞司默的语气似乎又变得不甘起来。
辛白筠突然感到心里似乎空****的。
至于为什么,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虞司默跟沈太后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喊她的闺名叫盼夏呢?
“是我失言了。”虞司默沉吟片刻,似乎垂头丧气地顿了顿,才回答沈丞相的话:“是沈太后。”
沈丞相的劝说和提醒似乎在告诉虞司默认清现实和认命。
“是盼夏自请出嫁给先帝为后的。”沈丞相解释道,“个中原因我问过她,她不愿讲。”
沈盼夏自请出嫁给先帝为后——虞司默听到这句话很满意,看来,沈盼夏没有背叛他。
虞司默唇边轻轻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上挑弧度。
“父皇为何不能等我回朝!”虞司默故作不忿,又是一拳重击在案上,“墨司彦他不配为新帝!狼子野心,弑父篡位,简直天理不容!”
虞司默拍案时,发出咣当一声,辛白筠感觉到面前和他相隔的这面墙好像都跟着震了一下。
然而在虞司默这话说出来以后,辛白筠眼底顿生一阵落寞之色。
她似乎隔着墙也听得到虞司默心底的不甘和遗憾了。
可她也不知道虞司默此刻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举动,都是单单做给沈丞相看的。
“殿下,稍安勿躁。”
沈丞相庄严持重,他看着虞司默的样子并不意外,反而想教他认清现实,
“不管怎么样,这天时地利人和,新帝都占了,所以——他就是新皇,你就是四处逃亡的乱臣贼子。”
沈丞相说的话,就是眼前的事实,即便他知道虞司默不肯认命。
虞司默沉默了良久,适才道:“丞相大人,为了给母亲、给梁家军正名,这‘乱臣贼子’四个字,我纵万死,也不能当——没有梁家军,就没有大宛,没有梁家军,也不会有现在的新帝。”
这是虞司默心底的一块逆鳞。
虽说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他母亲梁鸣玉为忠义而战,因背叛而死,梁家军更是满门报国尽忠的热血,至死都在与狄阑作战,梁鸣玉所做的一切苍天可鉴,又岂是要后人称她儿子是乱臣贼子的?
“说来,丞相大人或许不信,我想要那九五之位,并非是为了私欲。”
虞司默双目泛红,眼底一阵突然因恨意而生的血丝,再开口时,便好似嗫嚅一般:
“梁家军没有得到应有的抚恤,母亲没有得到该有的地位,这受益于梁家军的天下万民,都不知梁元帅为先帝生下了我这个儿子,我就一定要让天下知道。”
如此赤子之心,令人听了难免动容。
即便是隔着墙在窃听的辛白筠,听到虞司默的嗫嚅之音,突然想起那日他对她说起梁家军时他眼底的颜色,此刻也不免揪心,连带着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殿下不必多言,老臣是懂的。”沈丞相眼生悲悯,却不是只对虞司默,而是自怜往事,“当年梁元帅在水贼纵横之时,救我一命,这恩情,老臣也会还。”
看来梁鸣玉不仅为大宛守住了城池,还保下了不少肱骨之臣。
这倒也难怪当年的沈丞相为何在梁鸣玉死后,突然大病一场,最后辞职回乡了。
沈丞相对先帝的作为,想必也是了解和冤怪的吧。
说起旧事,沈丞相不免也眼生寂寥。
满堂鸦雀无声,辛白筠大气不敢喘一声,只怕喘口气就会被发现。
过了不知多久,沈丞相才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轻轻握住虞司默那双隐忍了多年的手,谆谆然地讲:
“只是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虞司默至此便知道,沈丞相这个势力和举足轻重的棋子,他已经,得到了。
无论是因为沈盼夏,还是因为先帝对梁家军所做的腌臜卑鄙之事。
虞司默心中欣然,面上却是并不露出半分喜色的。
他只是貌似热忱和急切地朝沈丞相问:“还请丞相大人告知,父皇仙去以前,究竟朝局如何?”
突然间,辛白筠的丹蔻嵌入掌心,好似连带着心也悬了起来。
会不会和她莫名其妙惨死宫中的父母有关?
“当时的朝局,是容氏大权在握,满朝文武除了我沈氏,无人能与之抗衡。”
沈丞相思量着先帝殡天前的旧事,倒不免唏嘘起来,眼中也是疲惫的光,
“我因为梁家军之事与先帝义断,原本我已辞官多年,在他弥留之际,却偏偏召了我入宫。”
“所以丞相大人心软了,是吗?”虞司默突然诡异地一笑:“父皇铁石心肠,怎配丞相大人这份心软。”
沈丞相见虞司默嘲讽戏谑之意尤重,顿时也眼中戚戚然:“先帝虽昏聩不义,但终究是老臣的徒弟,喊我那一声老师,喊了十多年啊。”
说什么心软不心软,沈丞相想必当初也是趁先帝缠绵病榻之时,靠先帝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借机会拿住大权保住沈氏,如今这样说,倒让虞司默看出几分虚伪了。
虞司默翻了翻腕,正色道:“父皇召丞相大人所为何事?”
“保住大宛,拥趸正主——仅此一事。”
沈丞相答的痛快,字字铿锵有力,落地成音,
“于是封我为辅政丞相,封盼夏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