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着,却不见一丝自卑,反而很幸福的样子。
“每次姥姥给我做新衣服,我就趴在一旁看,觉得特别有意思。那个时候我还总嚷着要跟姥姥学。”她说着笑着,还一边比划着。
江河就坐在她对面默默的听。
“直到有一天,我去买酱油,当时小卖店的电视机里正在播京剧表演,我就突然变得很兴奋。一直看一直看,觉得他们的衣服都好漂亮。你知道吗?我一直看到天都黑了,姥姥以为我丢了,跑出来找我,才发现我还踮着脚,扒在柜台上在看电视。”
江河一笑:“那你姥姥没打你吗?”
赵若溪也笑着,摇了摇头,眼色忽而沉了一点:“我姥姥才舍不得打我呢。”
江河觉得她情绪不对,赶紧又转移了话题:“那你是怎么开始学戏服设计的?”
赵若溪从之前的思绪里抽离,看着江河,缓过来一些,又道:“那天回家,我就跟姥姥说我想学做唱戏的衣服,一开始我以为姥姥会反对。没想姥姥当下就答应我,说只要我肯坚持,肯努力,她一定会让我上最好的学校。”
赵若溪说到这里,眼里突然有了光,她盯着江河,像个孩子一样亢奋。
“那时候,我爸妈一直在外打工,过年回来,姥姥把这事说给了他们听,一开始,我爸妈并不同意,觉得这个行业是有钱人才能做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根本做不起。”她顿一下,像是再极力忍耐某种情绪,而后才又接着说:“是姥姥一直坚持,说做衣服怎么没出路了?!”
她看向江河,眼睛还是红了起来:“其实,我姥姥也不知道做戏服能有什么前途,但就是因为我喜欢,姥姥就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好这件事情。”
……
那晚,赵若溪把自己十几年来的经历全部讲给了江河听,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完全信任一个人,没有隐瞒,没有压力的把一切都倾诉出来。
她笑着,也哭了,但依然说自己会坚持。
江河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只是跟着她的情绪,或好或坏。
他几乎一句话也没说,认真的听她讲着,直到最后他才说了句:“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那晚,江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赵若溪口中的那个小镇,梦见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姥姥。
小女孩穿着姥姥做给她的布衣裳,在小镇里奔跑欢笑,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
她拼尽一切争取来去县里读中学的机会,又被保送进最好的服装设计学院。
那个梦像电影一样,将赵若溪口中的故事一帧一帧清楚的播放出来。
就在赵若溪刚大学毕业那年,在外打工的爸妈出了意外,爸爸逝世,妈妈成了植物人。那个家从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高额的医药费,护理费,再加上姥姥已经年迈,赵若溪曾一度想要放弃,回家陪伴母亲。是姥姥坚持要她继续完成自己的梦想。
也就是那个时候,赵若溪遇见了现在的老师。
为了生存,她迫不得已将自己的一件很不错的作品卖给了老师。老师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苦于赵若溪没有门路,只能找老师帮忙。
老师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便给了她四高出原价倍的价格,而后跟她签了一份协议,赵若溪将归于老师门下,她负责创作,老师负责制作。
所得的酬劳,师生俩八二分成,赵若溪每次都只能拿到很少的一部分。
但赵若溪一直感谢老师最开始的慷慨帮助,并没在意过这件事情。
渐渐的,单子越接越多,老师的欲念也越来越深,她想尽办法一边打压赵若溪,一边给她画饼吃,只为了不让她独立门户。
但是最近几年,姥姥的身体每况愈下,被查出了胃癌,又是一笔巨额消费压在了赵若溪一个人的身上。
赵若溪长时间被打压,再加上自己的新创意并不被认可,根本没有路可走。
直到江河意外找到了她,在她这里定制了第一套戏服。
那套戏服是江河在任真十八岁那年,他按着想象中任真的模样,做给她的礼物。
之后,江河便开始把身边的一些年轻的京剧圈朋友介绍给她,赵若溪的窘迫这才慢慢得到了缓解。
天边刚刚露白,江河就醒了。
感觉自己身体沉沉的,侧头一看,冒菜像座山一样,一半的身体都压在自己身上。
江河无奈的笑了下,小心翼翼的将他往一边推开。
洗漱完后,他准备去玻璃房里喊嗓,一出房间就撞上刚关上门的赵若溪。
赵若溪看过来,有些不自然。
“早。”
江河笑了下:“早。”
“你…”
“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看着彼此愣了几秒,而后都笑起来。
坐在工作室里,赵若溪有些定不下心,回想着昨晚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