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卸甲,立后之争(1 / 2)

名将 卷儿 2283 字 3个月前

和平是稀世珍宝。

它难得,易失去,是最终的梦想,却不是永恒。

所以,想要守护它,还需要有强大的武力,凝聚的军心。

定国将军雁骓正式拜印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巡边。

这是一次特殊的巡边,贺翎先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规制。

从京城一路出去,人员递减,战士归家。

这些荣归的将士,有人已升迁,只是在家中暂留;有人因残退役,带着不可逆转的损伤;有人符合减兵归田的条件,再不必去搏命。

每一处壮士归来,尽有那亲人的热泪,伴侣的拥抱,孩子脆生生的呼唤,街坊尊敬的迎接。

她们享受着战胜的荣光,又把昔日的战友们送别。

从此以后,便是熟悉又陌生的日子,带着新的希望去过。

还未成亲的男兵,以前多是无人问津,现在媒人却踏破门槛。求亲者都传,从军过的男儿身板结实,体质好,性子实,是一等的人品。无论年岁多大,总有人愿意娶。什么样的家门,随便他挑。

未成亲的女兵,在战友还未走远时,便收了一怀的手帕、香包和花朵。似乎满街青嫩可人的小家碧玉,都在这一刻放下了矜持,再不要以往那些标准,抛弃过去的白眼,尽是非卿不嫁的青睐。

生者荣归,笑意盈盈。

队伍里,还有那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

每走到一处,巡边军也会将死难将士的遗物和抚恤送往一处。

有的战士死于阵前刀兵,有的战士死于军中疾疫。她们守在家中的亲人,或不知其死讯,依然翘首盼望;或早知其魂魄已远,只聊慰相思。

这些泪,是苦的。

对于贺翎来说,她们的牺牲换来如今和平的荣光,便也是光荣的。

可对那老迈的双亲、稚嫩的孩儿、掩面的爱侣来说,失去,便只有唯一的意义。

那是长足的痛苦。

失去依仗,失去赖以生存的钱粮。

失去那个久未见面,以后也见不得了的人。

都是刀子剜肉一样的痛,血倒流进魂里,呛得满满的,却说都不会说出来。

有人离家许久,就连亲人也只记得模糊的容颜,却依然抱着那旧衣裳,抚着那平安符,攥着那暗淡的首饰,默然垂泪或伤神。

贺翎不可召回亡者,只可聊慰生者。

将抚恤发放下去,着里正和地方官员奉公行事,年年增补。为防有人连这些钱粮都要贪墨,兵部还经由暗卫手段,特设了举报必应的渠道,并由雁骓不定期清查。管制之严格,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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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至这毫不起眼的山下小镇,却早有故人在官道相迎。

长衣长裙,颜色素淡,花样不似中原之物,是南沼王简珍携世子在此等了多时。

此地,是雁芬和雁芳的家乡。

昔年横行街市的姊妹两个,受暗卫的劝诫,愿以此身报国投军,愿挑起雁家军的旗帜。

这官道便是她们离开的路。

当时推推搡搡,互相斗嘴,回顾去路,心里总想着荣归之时,那十里八乡亲朋来迎,宰猪宰羊,拿出佳酿,人人敬仰。

如今,确实如此。

姐妹两个的名声,已成了本地的英烈,只有老一辈提起来时,脸上才会显出一点点笑意。

“总办坏事的两个小混账,但心里真的是好姑娘。”

雁芬的遗体已经从蜀州边境处启出,理齐了白骨。雁芳也从北疆暂时入殓之处启出,倒换了新的棺木。

如今,扶灵到此,早有指好的一处佳穴,让失落多年的姐妹能再度相伴。

墓在山脚。正是少年时常去胡闹,日日走过的必经之处。旁边某处树上,还歪歪斜斜刻着两人的名字和比身高的旧痕迹。

如今那刻印还在原处,是个少年身量,一低头就看得到。

同时,也看到了两座碑。

新坟旧骨一场祭,香烟缭绕,再回到小镇,百姓们依然相随。

大家要去的是同一处,是简珍在这小镇里为姊妹两个立的祠堂。

祠堂动工期间,由简珍亲手描绘了姐妹二人的样貌。其实她未见过雁芬,可魂里梦里总见得是那个模样,跟雁芳相似,只是沉静些。在京中时,她将图像拿给雁骓见过,又改动得更贴切了。

从南沼特调来塑像的巧匠,手又快,活又稳,塑得带着些灵性。并非是那常见的威风凛凛,也非是那庄严肃穆,而是两个少年模样,背着行囊,穿着身新盔甲,喜气洋洋地看着进来的每个人。

仿佛她们正要第一次离开家乡,走向她们希望的战场上去。

和雁骓第一次见到她们时一模一样。

祠堂门口挂着鞭炮,所有的祭品上都盖着红纸,喜欢热闹的姐妹,成了维护一方的小神,想必还是喜欢热闹的脾气。

酒香清冽,是酒铺里珍藏的佳酿。

猪肉丰腴,羊肉细嫩,一股腥,一股香,六畜俱全。

忽然间,雁骓和简珍都望向供桌的一角。

那有一份寒酸的祭品。

一盘子豆芽,一盘子豆腐干,静静地窝在那,上面也盖着一点红纸,用小木块压着,木块上刻了开豆腐坊的鳏夫的姓氏。

有人笑起来:“小豆儿,你爹还是这么紧巴巴的,也不知拿点好的来上供。可记得那年陆家寡妇对他动手动脚,还是被小将军们打了个半死,以后才不敢的?”

那叫做小豆儿的青年,穿着身干干净净的素衣衫,怀里抱着个男孩,还有个女孩站在一边攥着他的衣角,可见是个已嫁作人夫的郎君。

听人发难,他有些恼,大声道:“才不是!你们不知道——”

这话刚出了口,他就怔怔地掉了泪。

他想说,每次小将军们总是假装路过,逗他几句。他或爹爹都重复着干巴巴的谢意,但心总是真的。他想着,一定是两个大姐姐爱吃这些,才每次都收下他们的谢礼,每次都不会拒绝,看起来还高高兴兴的。

他每天坐在豆腐坊门前,看着她们两个路过,他也是高高兴兴的。

他想说很多。

但这些,似乎应该是秘密。

是他一个凡世的仰慕者,和两位地方神祗共有的秘密。

现在,天人永隔,秘密还飘着一股豆浆的甜香。

“你们不知道……”

他含着些泪,在周围乡亲的笑语里喃喃。

只有我知道。

她们那么好,鲜活的,充满力气的,那么好。

如果不是神,而是自己站着,骑着马,走回来的人,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