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宇见说通了，也松了口气。

高翔宇觉察到他的变化，便趁机问道：“老五，朝中皆把咱们看做一党，怎么我写信给你也会遭忌？其中究竟有什么暗流？”

高天宇挑了挑眉，道：“以哥现今的处境，竟然还不明白？”

高翔宇皱着眉想了想。

他现今的处境……

赫仁铁力和他各执重兵，彼此谁也不服谁。

将帅不合，乃军中大忌。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战事推进不力，父皇想要督促一下。

但父皇一向骁勇善战，熟悉军务，他若真希望战事顺利，怎么不派来一个老成稳重的将领，却派来一个不甘屈居人下的赫仁铁力呢？

不若换个身份来看看？

若是此刻在外征战的人是老三，太子在朝监国，见老三迟迟不能推进，太子心中是高兴多些，还是担忧多些？

似乎是高兴的吧！

若父皇于朝议上提起此事，想要发援兵，高翔宇的建议中有两个人选。第一是真心来帮忙的某位老将，第二是用来牵制军中局势，好把南征军搞得更糟的赫仁铁力。

那他自然要选赫仁铁力。

赫仁铁力不服皇权，偏偏要将他放在皇子麾下。赫仁铁力居功自傲，偏偏要让从无功绩的皇子压他一头。赫仁铁力可不是好惹的，一旦这威压过大，他必然拿出武将的杀手锏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凭他格勇达多年以来在祥麟全军中的威望，想要在声誉上压过一个军功浅薄的皇子，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到时候，稳坐朝中的政敌便可以趁机参上一本。道是皇子年少气盛，也许不太适合长线作战，何况前线刀枪无眼，全面打起来甚是危险，还是早早召回来的好。

父皇必然会答应。

一个在外折腾了好几年的皇子，忽然被强行召回京去。创业未半，无功而返，就等于在满朝文物面前明说他无能，是极丢面子的安置。所以，他是一定要屏声敛气些时日，好休养生息一番的。

趁他最薄弱之际，作为他的政敌，在口头上，势力上，都可以借这无功而返的理由来施为，好好来一番落井下石，直让他不能翻身才爽快。

高翔宇这么想了一遍，警觉之余也有几分感叹。

他想起出京之前和幕僚们商议的情形，这才深深明白了幕僚们苦劝“太子不要任性”的意思。

到如今才知，坐在朝中弄权，真的比亲上前线征战要有用得多。而这带兵出外的人，果然破绽大开，竟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

可叹他出外这几年，错过了多少？

只能亡羊补牢，但愿不迟。

他便向高天宇询问道：“是老三在背地里使坏么？”

高天宇似乎笃定他会这么想，不暇思索道：“老三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高翔宇又皱起了眉。

高天宇笑道：“你定然又想，是哪位妃嫔吹了枕边风？”

高翔宇反问：“竟也不是她们？”

高天宇舒展眉目，口气却冷冷的：“只有那一人，做得了天下的主。所有的主意，都不过是些建言。他若真不愿听，谁又能把风吹到他耳朵里去？他若真不愿做，谁又敢勉强？”

这些日子以来，高翔宇偶尔会掠过一些朦胧的心思，却从未细想。高天宇这句说了出来，恰似点燃了引线，一路火花闪烁，在他心中似乎有一大团的火硝炸裂，令他震颤不已。

“老五，你在说……谁？”

高天宇垂着眼，默默地望着自己的衣摆，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若他是一滴水，此刻早已冻成了冰。

高翔宇张了张口，想要追问，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惴惴不安。

这不安扩大很快，连缀起从前模糊的记忆、多年的争斗。心中朦胧的角落被阴暗的光芒铺满，缓缓流淌的暗红溪流，粘的，稠的，不受他的控制，一刻不停地浸润着那些过往，汇成河，汇成海。

他早就想到，却不肯相信的种种，接二连三浮上那红海的表面。昔日的欢乐和荣光渐渐蒙上一股铁腥，被腐蚀掉了欢声笑语织成的外壳，从那里面暴露出丑陋的真相来。

原来他所生活的地方，从不是琉璃净土，而是修罗厄境。

他也不是今天才相信，而是到了今天，幻梦才醒。

//

气氛正凝重着，忽然从那后窗飘进来一股一股的肉香味，伴着些香料，暖乎乎的冲上鼻尖。

若没有这香气，还真没察觉，说了半日，已到了午时。

虽然他兄弟二人都是身居宫中的矜贵儿郎，但总归是食欲旺盛的小伙子。被这香味一冲，顿感饥肠辘辘。不约而同抬了头，好奇地站起来，转过影壁，一直向后寻去。

推开武圣庙的后窗，向外一看，只见庙后门斜对面有爿小店，店家正在那里张罗着开门。在街面上挑起个棚子，摆上两张桌，就开始内外忙活。

小店临街的窗内有一口大锅，正在往外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风吹得一阵，香气就浓上一阵，勾得人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