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习惯了居高临下的站位,也许因为一贯坚定的作风,使陈淑予在对他的规划上趋于理想化了。
他连这部戏都没拍出来,还不敢保证票房和收视率呢。签他,并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收益。
再说了,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花旦生涯眼看走到了尽头,身后还有小公孙兄弟、权灵竹、高翔宇等后起之秀在锐意进取。想要担纲大青衣,直冲一线,那公孙呈、白冬郎、贺明轩这些前辈也不会让出坐席。
一边是百分百的利润保障,一边是一切未知的新人,投资方的选择都会从实际出发,求稳不求奇。即便他真的有以下克上的野心,也不可能成功的。
想到了这些,他反而轻松,笑着向陈淑予讲道理:“陈老师,无双是行业巨擘,越大的集团,一个人就越渺小。更何况,一部部影视作品的片头字幕里,也全是巨擘级别的资方。能对作品定音的,不止您一人啊。”
这么说着,心底深处忽然一动。
他咬着嘴唇,试探地,含蓄地,丢出更难的难题:“您既然知道我已经‘入戏’了,要‘出戏’很难。可现在,您不退反进,还不避忌,却要签我进无双,就不担心我反客为主,‘加戏’、‘抢戏’,坏了您的名誉吗……”
他慢条斯理地,小声地说,陈淑予嘴角挂着笃定的笑,默默听着。待听完了,才反问:“你这种温温吞吞的性格,想在我这里‘加戏抢戏’?借给你个胆子你也不敢。想怎样?说说看。”
伊籍脸上薄红:“就好比,今晚,酒店监控已经拍到我捧着花来找您。您收了我的花,把我拉进房间,现在都快深夜了还没放我出来。”
陈淑予笑:“我可以把你留下来过夜。试试看,明天我去跑通告,你会被跟拍成什么样?说不定一炮而红。”
伊籍脸上有一瞬间闪过了害怕的情绪,随即镇定:“您不是这种人,那是绯闻乱写的。您乱来的话,我不会反抗吗?”
陈淑予脸一板:“你又打不过我。”
这下,他的呆愣和恐惧变得货真价实。脚尖一挪,一副想跑却不敢动的可怜样子,试探地看着陈淑予。
陈淑予失笑:“你信?”
三十大几的人了,怎么这么单纯呢?
伊籍听了这声,身子就是一颤:“您说的……我都信。”
陈淑予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演艺圈的黑恶势力,潜规则的领军人物,马上要污染一朵纯洁的小白花,罪恶感爆棚。
唉,算了,给小白花一条活路。
“你赢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说了这话,陈淑予却清清楚楚看到,伊籍的眼里又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失望。
……男人心海底针。
到底要怎样?
好气又好笑,轻轻摇着头,毫不掩饰地露出柔和神色,心底如明镜一样。
其实,她都知道。
在拍戏的过程中,她本人和她的角色一样。沉默,却不沉闷;眼盲,但心不瞎。面对着他的各种表现,静静地感受到了他的意图。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乐意之至,将那隐秘的,暧昧的念头接过,沉默地纳入了自己的胸怀,继续发酵出情致的意味。
不然,她今晚就不会打开房门,让他在监控下走进房间来。
她不怕“负责”。
但是,她负责的对象,只能是现实中的他,出了戏的他。
盘算定了才开口,语气就慢悠悠的,是伊籍从未见过的,玩世不恭的一面:“有几家网媒一向追着我黑。说我只靠打戏博眼球,受伤抢头条是卖惨,抨击我不会演文戏。等这个戏播出来,咱们两个的火花是盖不住的,我肯定会在人前夸你。即便今天你不进我的房间,她们也能说你靠潜规则拿到这个对手戏,说我要戏里戏外假戏真做。”
伊籍是她的资深粉丝,当然知道这些。听她自己提起来,一开始一脸愤慨,听到后来那两句,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试探太生涩和刻意,逃不过她的眼睛,脸上泛红:“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陈淑予单身多年,总有这类绯闻困扰,“只是,你也是当事人,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你希望我承认吗?”
什么……?
这是什么走向?
陈淑予十分坦然:“伊籍,我不过是一个演员,荧幕表现都是工作状态,私下里并不是那位殿下,而是个很无趣的凡夫俗子。
“你在拍戏时的表现透露了你的心思,我不但不排斥,也在自己心里给出了回应。但是,如果你想要真正地更进一步,就需要从戏里走出来,也从你粉丝的角度走出来。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只能让我嫉妒自己的角色,而不确定那是给我本人的赞赏。
“所以,只有你先出戏,我才能放心入戏。
“到那时,无论什么‘戏’,怎么‘演’,我都奉陪到底,不离不弃。
“你,明白了吗?”
后来,伊籍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了房间,怎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昨晚后半段的谈话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