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话的时候，气息是憋在胸口的，以陈淑予多年经验，一下就听了出来。

还行，鞠躬倒是很有诚意。

却呆呆的，完全忘记了她隔着门看不到。

不过，仅仅靠听，眼前也能勾勒出他现在的模样。

手足无措，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嘴唇打颤，全身肌肉紧得像一根根拉到极限的橡皮筋。

她想着这个画面，嘴角就轻轻勾了起来。

怎么能不熟悉？

这么多戏份，这么多对手的场次，他的演绎和真实，一点一滴都瞒不过她的目光。

在戏里，她的角色是眼盲之人。但伊籍在演对手戏的时候，依然有许多动作设计，体现着人物的性格。除了对角色的演绎，也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本能反应，全都被作为演员的她尽收眼底。

在剧情里飙上戏了，用气场笼罩他，他的“震惊”，就是这个模样。

“请你稍等，我需要换一下衣服。”

伊籍依然没抬起头，闷着声应：“好的。”

直到门又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在门外的神态和动作，门内是看不到的。

只听他刚才的言语，可听不出来他的诚意。

怎么办呀？

他急得鼻尖一阵发酸，但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解释清楚，这一系列的巧合不是他故意为之。

戏里那么多次“单独会面”的场景，参与者却并不是他。台词里的每个字，和每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是为塑造角色、推进剧情服务的。对面也只是陈淑予所演绎的角色，并不是她本人。

今天晚上这趟，才是陈淑予和伊籍的第一次会面。

却如此尴尬！

陈淑予拉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穿着休闲装的番茄。

她见过多少脸红的粉丝，却是第一次见红成这样的。

“久等了。这是……”

随着疑问的语气，似乎将注意力放在他手中的花束上。

对手演不下去了，她这前辈稍微引导一下，带一带，也是应该的。

伊籍太紧张了，自然而然就借过台阶往下溜。低着头，举花齐眉：“陈老师……那个我……今天没有拍摄。但是您的杀青戏，我……我去观摩了。”

陈淑予应了一声：“我知道。在现场看到你了。”

伊籍抬起头，只见她换了件连衣裙，依然将头发湿漉漉地披着。

天气挺冷的，要是不及时吹干头发，害得偶像感冒了，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赶紧把别的心思放下，客套两句，就走吧。

伊籍将花递过去，语无伦次：“恭喜您杀青……我从小就喜欢……啊不不，您贡献了很多经典的作品，是我们后辈演员的榜样……”

陈淑予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她这位搭档，在精湛演技之外，腼腆到连话也不会说？

“我不介意年纪的话。”她扬了扬眉，“十五岁入行，到现在快三十年了，你这样的小伙子，只怕还没有三十岁吧。”

伊籍愣愣的，就事论事：“我有三十二了。”

陈淑予又是一笑，语带调侃：“脸还嫩，也怯生，说十八我也信。何必这么实诚？”

伊籍知道她逗弄的意思。但哪个男孩子不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显得年轻些？尤其是……默默的，单方面的，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

脸红着推脱“您错爱了”的时候，陈淑予伸手过来，接过了他的花。

她的粉丝都知道，她不喜欢太香的花。这束花中的百合就是姬百合，没有那种香飘十里的香水百合在其中，一看就知道他是做了功课的。

“有心了。进来坐坐喝杯茶？”

伊籍手里一轻，感觉任务完成。想着赶紧离开，给她独处打理自己的空间。脸上红红的，反退了一步，低着头说：“您这边不方便……我……先走了。”

陈淑予嘴角的笑，就不是那么温和了。

神情居高临下，说出的话也带着刺。

“你既然知道我的‘爱好’，就不该在拍戏期间反复对我说你是粉丝。如果是觉得我会草粉，才特意在我的休息时间单独找上来，那你又躲什么？”

伊籍表情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

影帝草粉，睡遍剧组。

这个古老的八卦，还是在伊籍十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跟别人说出“我的偶像是陈淑予”的时候，被同学科普的。

他从小就是个温和的男生，这是唯一一次和人绝交，就是为了她的名誉。

以前资讯不发达，八卦杂志满天飞，很敢乱写。现在明星们都有了自己的网络社交，po上些自己的日常生活，离粉丝近了好多。一些八卦由此销声匿迹，但也有一些，在这种环境下被印证坐实。

陈淑予的草粉传言就不一样了，变成了薛定谔的猫一样的存在。没有证据，没有辟谣，当事人却也没有否认过。

不但不否认，还常常拿出来吓人。

就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