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宇定睛去看,这石室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这么个斗室,内外竟然有三间屋子。山壁上挖出孔洞做门框,周遭打磨得光滑平整,还挂着竹帘。有床有柜,有锅有灶,有桌有椅,有盆有碗。除去无门无窗,哪像个山洞,倒像个寻常的住家似的。
他虽未忘记自己落入敌手的处境,但眼见得这人工开凿之功,也发出了纯粹的惊叹。在石室里转来转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不吝赞美。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你是如何知道的?太舒服了。”
他腿脚不灵,也累了许久。夸了一路,最后走到桌边坐下,便将身子趴在平整的石头桌面,连连发出舒适的叹息。
人质这样满意,让雁骓也松了口气。
雁党们曾经的住所大小不一,在玉带山中一共有百余处。雁骓和雁党出身的手下们选出了一些陈设精细、地点隐秘的,作为进山时的落脚点,并时常打理,才让这些机关屋显得颇有烟火气。
这个山洞,是雁骓最常来的落脚点之一。若是抓了普通的人质,她才不愿意带来。考虑到这次的人质是祥麟皇子,矜贵之身,不能过于限制他的自由,要给他一个好一些的养伤处,又要防止他逃跑。在附近的落脚点里,这处石室是最适合的了。
雁骓再次检查了一下高翔宇腿上的箭伤,为他清洗了一遍,换了一次药,便自然地脱了外袍挂在臂弯,走进其中一间卧房,休息去了。
见她如此笃定的样子,再次确认自己绝不可能从这里逃脱。高翔宇无可奈何,只能到另一间卧房去休息。
在温暖的地下石室内,柔软的被褥之间,他却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虽然他之前也想过和雁骓对话的事,但他要的是交换消息,而不是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这雁家女将明知人质的分量,却不报凤凰之仇,反而对他精心照顾,定是为了获取比一位皇子的生命还要珍贵的消息。
所以,无论明天她主动开口问些什么,都是单方面的问讯,他就没了提条件的立场。
如何扭转劣势,让两人平起平坐?
高翔宇辗转反侧。不一时,倦怠的神思顺着脉络气息的流转,慢慢地侵入他的头脑,抚平他的眉心,合上他的双眼,将他拖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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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不知天光,雁骓醒来时看了看更漏积水,便决定起身。
高翔宇却比她起的早,正对着石室内唯一的一桶水犹豫着。
他粗略预估,自己这伤至少要养个三五天,区区一桶水,如何能供两人多日所用?正想不出办法,只见雁骓走了过来。
他试探地道:“姑娘,这里没水了。”
雁骓闻言,揭开水缸看了一眼,随手揭开了水缸旁边压井的盖子,提起那桶水灌了大半进压井。
“为什么倒掉?”高翔宇抢救不及,抱着剩下的小半桶水,心痛不已。
雁骓情知他不懂这些,也不答话,从水缸边上的缝隙里抽出压杆,插入压井的孔洞,上下一撬,山中暗泉水就从出水口流进水缸。
高翔宇在一边,眼神随着她压水的手腕上上下下,心中无比诧异。
这是什么戏法,一桶水进去,一缸水出现?
雁骓要做的事情多着,没工夫考虑高翔宇看进去了多少,驾轻就熟地添柴,烧火,开水。取了一盆洗手脸的、一壶用来喝的热水后,又在锅里加了小米,煮上了两人份的粥。
在一般贺翎人家,这些家务事都是男子的活计。但雁骓自长驻北疆时起,时常自己进山,早已习惯自己打理一切。少年时那些惯用别人伺候的习气,全然没在她身上留下影子。
想想倒也是的,荒山野岭,秘密行动,莫非还要带个小厮照管内务么?
这人质身份尊贵,看看带伤之后的娇气模样,想必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想要拿到秘密的消息,只能累她亲手照顾几天。
若能直接喊暗卫们过来讯问,那该多好。她不擅长与人打机锋,却又不能用拷问手段,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想要的消息,心里没底。
怎么抓了这个棘手的玩意回来?倒像跟她自己过不去似的。
想及这个,雁骓心里还有些不平。转头瞟了高翔宇一眼,掀开锅盖,搅了搅还不成样子的小米粥,洗过手脸,也坐在桌边,倒了碗热水慢慢喝着。
高翔宇心中一动,油然升起一些奇异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经历,坐在桌边,看着一人做家务。
这气氛,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