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懿方才听说御医所的药,稍稍迟疑了一下,又出神地想了一阵,才开口:“要说好药材,还是燕云州以北的祥麟地界,更胜于关内。”
雁骓随着道:“若不通商,好也无用。”
均懿眼睛一亮:“你也想到了这?”
雁骓应了一声,低声道:“我想过。要朝廷来管制此事,又要人手,又费安排,只怕是难的。”
均懿眼望着雁骓双眼,在她面上仔仔细细地看,半天才开口:“雁儿,我早有此意。但我想做成这事,就得把你先压低些。如果放一个定远侯在北疆,这管理贸易的差事必定要她来做。若果真这般,又与之前有什么区别?不但朝臣不能答应,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答应。”
雁骓双眉舒展,未见不快:“我早说过,都听你的。”
均懿却仍有些不安。
雁骓是她想争取的第一份力量,可是临到做事的关口,却必须首当其冲地受个委屈。
她想,雁骓也是因为雁家的前途,为雁家不再重蹈覆辙,才随着雁槿当年的选择进了宫,又决定效忠于她。
纵然为这份投主的魄力,为这多年的信任,为昔时病中陪伴的情分,她也该想出更好的主意,给雁骓一个交代。
但她权衡选择之下,还是要保障陈家的利益,就把雁家这份撇了下来。
前几日见得母皇给定国将军添军费的手笔,她就觉得远远不如。这几天思前想后的,却一点补偿的方法都想不到。平白一句让人受个委屈,还想人干净利落地应了,又毫不追究,这怎么可能?
均懿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我这边,还有些私财。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心意,你先拿着。”
雁骓气息一窒,眼神冷下来,直盯着她脸。
均懿忽然心尖一疼。
往常两人相处,都是她拿着皇子之尊,放了威严出来。权与力相较,即便雁骓少年英武,也要依靠于她。那时不消说,还是有些喜欢雁骓的臣服之姿。
但今日雁骓,已经非比以往。北疆战神之名下,尽是白骨累累。虽然暂脱征衣,着锦簪花,貌似个风流倜傥的打扮,但近前看来,自有威不可侵的气质萦绕在眉梢眼角。
此时这带着风沙的气势先放了出来,以她质弱之人,心又有些虚,几乎不敢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睛。垂下眼皮,轻声道:“我知道不太够,你先拿走这些,过了四月,我再补一笔给你。”
她本想抽回手来站起身,从这强大的压力之下离开,雁骓却敏锐感到她的抽离,双手一紧,将她手指拢回来。
均懿能感到手指周围气息又通,一股温暖在雁骓手心缓缓流动。
可与此同时,雁骓慢条斯理的质问也落了下来。
“曾经我与你道君臣,你却与我论交情。”
“我一向知伴君如伴虎,但我愿意信你,把心交你。”
“我听你的,整个雁家就都听你的。你以为我还对别人承诺过这种事么?”
“现今你以利诱我,是你心里不信我。”
雁骓每说一句,中间都稍有停顿,是因均懿听着听着,将头越埋越低。几次想抽手出来,却纹丝不动。雁骓以轻柔内息控着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稍稍一带,便将她再度拉回,在掌中拢着。
雁骓语气非常轻,但这话本身太重。
“陈宜瑶,你拿我当什么?”
均懿抬头要解释,张了张口,却结在舌尖,眼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她一向好强,被雁骓用这样的气势威压,心里不由自主划了敌我,不肯当面露出软弱,奋力挣扎了一下。
雁骓知她脾性,面上看不出喜怒,匀着力道放了手。随手扶一把她手臂,将她向前带了带,未使她因用力过大倒向后方。
威压骤减,归于悄然。
均懿身子轻颤,转头时便泪水簌簌。扭过身子,从袖中摸出帕子擦脸,心中却想着如何解释。
只听身侧一声轻叹。
雁骓立起身来,转脸向她,撩了下摆跪下去。
均懿听得响动转过头来,吃了一惊,急忙小声道:“我……我都不是有意的。雁儿……”
雁骓又叹一声,眉眼舒展开来,不见愁容:“太子殿下。”
所以,这个声息,是从此以后只论君臣了么?
均懿弯腰想去拉雁骓一把,忽而脑际一阵晕眩,急忙强自忍住。一手搭在雁骓肩头,心道莫不是要病发?
趁着还喘得过气,她必须说清楚:“你……快起来。先帮我一把。”
雁骓并未站起,改为单膝跪着,双手托住她胳膊,轻轻把她抱下来。
身旁就是炭笼,地上不凉。雁骓一手用截穴指法帮她梳理着胸口紊乱的气息,另一手在她后背轻抚。片刻之后,这次不适就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