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次,权家入仕的新星,十七岁的“鬼谋”权诗兰,在赴边公干时行至玉带山下,为铁阳郡精骑兵所杀。
所有人心知肚明。铁阳精兵出现在那,不是和雁沁私铁的生意有关,就是和雁党的活动有关。
很多人都有这一项疑问:权家这位小姑娘,自小就是出了名的玲珑心窍,又能言善辩。纵然遇到祥麟兵,想必也能委蛇一阵,保住性命。若不是知道了什么事,被借刀杀人,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于是,从凤凰郡边关到朱雀皇城,遍传“雁氏又通敌了”的流言。
朝堂各家见时机成熟,纷纷向敬宗密奏雁氏在北疆的种种事迹,其中许多捕风捉影,又有许多不谋而合,正与敬宗所掌握的那些事极多相似。
敬宗早有心整治边关走私之风,雁氏是个绝好的下手对象。不但可以收回钱财和人手,还可以收回兵权,正好给太子留个充盈的家底再来上位。
她早就等着“舆情激愤”的时机。
但现在,此事爆发得太晚了。恰逢她身在病中,又为国事种种心力交瘁,无暇休养,只能拿仅剩的生命做烛火,最后照一照两位皇女。
眼望长女淑予刻意退避朝堂,太子半云稚嫩,各世家如鹰隼围猎,环视着她的两个女儿,她心中有着万千不舍。
但她也无奈地想过,纵使她身为天子,仍要在天地大道之前俯首,迎接消亡的结局。
云皇在一片纷乱之中即位,打开了敬宗所留的最后一封密旨。
敬宗将此后十五年的治国计划尽数列在其中,头一条便是“召回雁沁,清查宫内雁党”。
云皇依此而行,在宫中借治丧之机进行了清洗。
公孙皇后为云皇的声誉着想,以一己之身担了这项重任。宁可错杀,不可枉放,雷霆之威扫过后宫,也换来声声诅咒入耳。纵然此事顺利了结,也令皇后夜不能寐,梦魇缠身将近两年之久。
祥麟雁党之中,几位挑头的元老迅速和雁沁会了面,力主雁氏趁这个机会反出贺翎。
在京中,雁槿看到宫内震动,就已知晓接下来的走向。
她一早就主动入宫,向云皇投诚,承诺雁氏忠心不改。又辩解道,私铁和私筹军费只是权宜之计,雁氏愿意就此接受惩处。言语中把祥麟雁党所做之事完全分开来说,将雁氏本家的责任摘干净了大半。
云皇虽半信半疑,却因刚刚上位的寡助局面,选择了暂时的信任。
雁槿急忙修书向雁沁陈清利害,与圣旨一起送往边关。
母子利益终究一致。雁沁虽在之前与雁槿有分歧,此等命运交关的时刻中,就把雁槿的劝告放在了心上。她转手杀了几个祥麟雁党首领,令祥麟雁党纷乱无首,果断复旨回京。
之后不久,逢秋猎时,雁党做出了刺杀少主以警告本家之举。
祥麟雁党已经完全脱出了控制,雁沁悔之已晚,却已无法弥补。
好在云皇全然承了这份救命之恩,对待雁家一如既往。刻意的抬举,让雁家平安度过了几个年头,也为雁槿抢出了时间,生下了雁骓。
雁沁身在京城,北疆的种种交易自然再也控制不到。没成想在那之后,无论祥麟雁党还是贺翎雁党都成了地头蛇,占山封道,趁机搜刮,再次触怒了走这条暗道的朝堂各方势力。
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权家,也跟随各家上书,请求彻查权诗兰殒命之事是谁的责任。
种种铁证,种种疑问,沉甸甸地押在云皇案头。
于是那年暮春之际,定远侯府的一场大火,让一切都归于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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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长长的一个故事,慕容游讲完之时,连水囊都喝空了。
他又讲道:“祥麟雁党的计划,都是针对定远侯所做。我听说过,家主小时也在宫中住过几年,祥麟雁党也接触过您。只是您身边那位暗卫,虽然年纪大了,却着实武功厉害,没让雁党讨到什么便宜,只能口头上恐吓您来泄愤。看您现在这样,可能影响也不大吧。”
雁骓心中没什么好气。
但凡她做噩梦,那雁党扮的嬷嬷临去之时噤声的手势,阴沉的面容,都会例行闪现一下。
或许那嬷嬷本人是个好人。但雁党的真容她没见过,记忆中觉得恐怖的,都是被替换的那张面孔,其他的回忆一概不见。
若不是身边另一位嬷嬷是暗卫,只怕她早就吃了更大的亏。
难怪她小时一出宫就有人给下毒。脱离了宫中暗卫的保护,雁雯又年纪小经验不足,竟是由着他们欺负。
她这么想着,一脸阴沉的模样,让慕容游有些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