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兵队伍见得有人来追,倒也不仓皇。
断后的一些兵士都是马术绝佳的弓箭手,侧坐马背,扭过身将箭射来。
雁骓这小队本不是正面作战用的,携带军备并无盾牌长兵,无法遮挡。虽是有弓箭配给,但箭矢也不多。
硬耗不起,只能猛追。
期望追得近了,用短兵交接来解决。
但那队伍是当地人,熟知道路,在山林中曲曲折折地前进着。雁骓带兵追赶,越是够不着,心里越是着急窝火。
她们从夜里出发到现在,已经有七八个时辰,全队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只在刚才俘虏带路时,在马背上胡乱吃了些干粮补充体力。
到了现在,疲乏和饥饿,还有丧失同袍的挫败和负罪感,合在一起烧成了一把火,直往脑门上冲了过去。
其实追踪不力,还有马匹的原因,只是雁骓不知。
这蜀地和南沼多山,马匹速度不必太快,但耐力十足,肚大,腿短,个子比中原的马种也低。虽然看着不太顺眼,有股子憨气,但在本地着实好用,匀着劲在山道跑个不停,丝毫不见窒碍,算下来倒比平南军的马快。
贺翎军马多是平原冲阵时用的,个头大,爆发强,打扮起来威风八面。用于仪仗队伍和提高士气的两军对阵时,透着股贵气。它们习惯平地奔跑的姿态,从来没在石子和草丛里这样狂奔过,发挥不出优势,也不会控制力道。
雁骓此时也没能懂得这节,只顾得上催马。那马跑不出速度,还要勉力追踪,白白费着力气,脚踝被带刺的草叶子划得一片细小口子,却被人嫌,也是一肚子不情愿,反而慢了下来。
雁骓哪能容得下这个?转过刀柄,拿刀鞘猛然向马臀抽了几下。
那马又暴躁又委屈,却又知道奈何不得背上这将军,只能继续往前追。
这样强势地硬追,终于抓住了前面队伍的末尾。
雁骓心里一口恶气终于有了出口,拔刀喊一声:“杀!”催马往前冲去。
身后前哨队的兵士也都争先恐后向上压。
兵器交接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夹杂着马的嘶鸣,得手者的呼喝,受伤者的痛苦。山林中一片混乱。
且战且逃,且战且追。
血还是热的,气也没有散,越战越勇。
终于,天色将晚,目之所及有灰蒙蒙的云气。
太阳还没落下,但晚风微凉,吹干身上红的褐的洇痕,有些痒,也有些黏。
稀稀拉拉几个残兵,已被三面包围。
前哨队一个个脸上身上带着血污,逼近带人质的这几个骑兵。
骑兵们一阵**,忽然将马上的人质丢了下去:“给你们!”
前哨队被人质吸引,纷纷下马上前。骑兵趁势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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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骓杀了一场尽兴的,也跳下马来,随手从背囊里掏了块豆饼,塞到自己坐骑嘴里。
前哨队围了松松的一个圈,望着躺在地上的人质。
雁骓正要上前,雁芬却伸手拦住:“将军慎重。我来。”
雁骓笑道:“多心。”
雁芬皱了皱眉:“不大对劲。将军,你看这人质一动不动的,莫不是吃了药昏睡的?”
雁骓哼了声,向前几步,就要俯身去探那人质的鼻息,口中轻蔑地道:“该不会死了吧!”
文人本就体弱,又兼简珍是个大小姐,更是经不起颠簸和移动。
就为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让她们追得好苦。
雁芬却将胳膊一伸,拦着雁骓没弯下腰去:“还是我来。”
她轻轻把雁骓推了一把,雁骓一心要凑上去看,下盘又稳,推之不动,让她也无奈地笑了下:“将军,听话,让开些。”
雁骓却好奇地紧跟上去,便没有听:“我就看看。”眼看雁芬蹲下,将人质扶了起来。
人质胸前一大片红,头上脸上也有血,竟不知道伤了哪里。
雁芬将人质上身抬起些许,在人质身上摸了摸,到处都是殷红粘腻的。
可是不太对啊。
如果是被刀割开了皮肤,衣衫肯定会先破掉。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雁芬经了一场战斗,也正是头脑不甚清醒的时候,想着这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刚才的一点理智烟消云散,习惯性地抬起肩膀,伸手去探人质的鼻息。
就在这一刻,人质忽然睁开双眼,袖中滑出一把短剑,趁着雁芬抬手露出的空档,手臂向前一送——
“噗”地一声,铠甲缝隙之间,短剑已经直没入柄。
这变化太快,谁也未及看清。
假人质沙哑地笑着,一边咬破了口中毒丸,一边用足了手腕的力道,将短剑在雁芬刀口上翻搅,剑刃向旁边一划,拔了出来。
他口中已经吐出了黑血,只是还没死,紧握着短剑,又往雁芬身上刺来。
这抬手之间,侧面的一个前哨队兵士才如梦方醒,抽刀上前:“该杀!”
雁骓站在雁芬背后,只见胭脂红流出了一条小溪,抢上一步就要扶。雁芬勉力伸出胳膊,又拦一次,低声道:“我来。”
拼着自己最后一丝力量,掰开假人质的虎口,夺过短剑,在他咽喉上划了下去。
谁知道这假人质是不是连环计。
现在,终于万无一失。
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