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德贵君和鸥御君一来一往的,宜瑶也没心情多听。
晚间用了膳,想着今天说话重了,父亲白日里那神情不对,她还甩门而去,少不得惹他气了一场。
唉,就去认个错又能怎么样?
反正也就听他一顿训斥,只当耳旁风算了。
宜瑶小小心思拿定了主意,进得长乐宫来,却见母皇仪仗在这边。
行船偏遇顶头风……
但愿父亲可以留一点面子,不要在母皇面前为难。
她有些忐忑地听了通报,告了进,一番客套后,坐在暖榻对面的座位上。云皇便笑了:“怎么如此多礼?过来。”
她蹭到榻上,被云皇抱了一下,身上暖暖的,也笑着倚在云皇怀里,母女两个颇有天伦之乐。
公孙呈看了女儿,便想起白天的话。又见她毫不在意自己,进门只是和母皇亲亲热热的,心里一酸,放下了手里这份奏章:“天晚了,臣侍看不清了。”
随即他意识到,这话里暗示的意味浓重,脸色一僵。
如此行事,倒像是和女儿争夺云皇的宠爱一般,口气也硬得很,只怕再说什么又要失了控。
不料云皇向宜瑶笑道:“那宜瑶拿来看看吧。”
公孙呈心一紧:“皇上这是何意?”
云皇笑道:“你今日下午已经忙得很,晚上又看这蝇头小楷,看不清也是有的,叫女儿给念出来不好么?”
宜瑶却拒绝:“母皇,儿臣还没有朝堂差事,看不得奏章的。”
云皇应了一声,笑道:“那母皇给你一个差事。”
此话一出,公孙呈和宜瑶心里都一跳。
云皇一定是发现了他们两父女在闹别扭,却不知道她这话语是何用意。
在皇上面前,一步行差踏错,可都是极大的隐患,更别说现在储备要做太子的皇女了。
公孙呈权衡了一下利害,与其让女儿不知不觉中走错,不如维持现状。抬手拿起那奏章看下去,又叫宫女多掌两盏灯进来。
云皇微微一皱眉。
这父女两个,今天闹的可不是小矛盾了。
宜瑶也是有公孙家一半骨血的人,自然有份公孙家的宁折不弯之气,父女两个经常有些口角。但毕竟宜瑶自小就长在长乐宫,跟父亲有感情,往往口角过后便淡忘了。或者云皇看见了,用些不着痕迹的手段给抹平。
比如今天,若是宜瑶应了差事,念了奏章,这父女两个也算说上话了。但现在都是官面上的拒绝,令她觉得事情严重不少。
宜瑶对父亲了解很深,自然知道他此举表达的意思,心里一疼。溜下暖榻,走到父亲旁边,抱住了他胳膊:“父亲眼睛累了,便不要再看了,明天再说吧。”
公孙呈叹了口气。
明知道女儿很少服软,今日此举也是意外,他心里也像化了一块冰一般,又滑腻又寒凉。但是他不得不再考虑得深些,便向云皇道:“女孩子大了,该有正经事做了。皇上给她个差事也好,时时带着,也省得她在后宫闲玩。”
云皇自然知道,公孙呈所有的弱点都在自己和女儿两个人身上。看他这意思倒像要避外戚之嫌。
若要避开,一般也是等女儿及笄之后才行。现下还有五六年的时光,怎么就有了这种想法?
公孙呈的警戒和谨慎,一向是对外的,今天可是第一次对着云皇。
一向倚着后背的人突然转到对面,还真有些不适应。
宜瑶听父亲这般说,还以为是他被自己话说重了不愿消气,垂头抱着他胳膊不放,却不好出声。
一认错,必定要把前因后果说个清楚。若是母皇知道她们父女两个关起门来说那些话,后果便不是她们两人能预料的了。
到时候真把她带到外宫去不见父亲,她却也舍不得。
云皇看这父女俩情状,心中有了一半的揣测,便向皇后笑道:“怎么,皇后年过而立的人了,却耍这样孩子脾气?宜瑶大了不好管教,便只推到朕这里来了?”
公孙呈见她的台阶,也不好再纠结,低声道:“原是臣侍心急。”
宜瑶站在榻边,倚着父亲,听得到他声音里少有的无奈,想想今天这话说得不该,便遮遮掩掩地答:“父亲也是为我好。”
云皇素知邬瑶早熟,却不料宜瑶小心思也不少。以往只觉得她机灵果断,现在可多了心,会思虑了。
夜深人静之时,云皇便向皇后问道:“皇后今日到底与宜瑶说了什么?”
公孙呈叹口气:“她说,她是陈家的人,公孙家助力也不是看在她的面子,而是臣侍的面子,所以她不要。”
云皇听了,也是一怔。想想公孙呈今日魂不守舍的样子,定是受了极大的磨折,轻声抚慰:“孩子没失去过什么,话也容易说得绝情。只是朕看她晚间就是来认错的,皇后也别太往心里去。”
公孙呈低声道:“这话原是没错,我才如此上心。宜瑶之心,比我想得要大,不若将来远远发去封地上好了。”
云皇也是轻声一叹道:“这太子之位,就是流霜的目标。所以朕不想过早决定,想着护她们一时。可是现今,三个孩子心思都活络起来,长久下去倒是不好管教。只等合适的时机,封了宜瑶便是。”
公孙呈心里一惊:“皇上……”
云皇柔声道:“这是朕早就考虑过的事情。公孙家一向是皇室助力,外祖母又疼宜瑶,一定会尽力帮她。皇后也不要过于担心外戚之类的事,尽管像帮助朕一样全力帮助她就好。”
公孙呈惊得讲不出话来,半天才点了点头,头发摩擦在枕边发出一声轻响,云皇也轻轻向他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