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瑶转了脸,雁骓也向院门口看去。
只见院门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约有三十岁上下,长眉凤目,透着不可逼视的威严。头发梳得简单整齐,戴着一顶纱冠,簪饰少而规整。穿一袭孔雀蓝的武官朝服,上绣苍鹰展翅,踏一双厚底朝靴。
这是定国将军陈淑予。
她虽不是先帝敬宗亲生,却是从小就正式过继而来,是敬宗名下的大皇女。按照族谱记录说来,她是当今翎皇半云的唯一亲姐妹。
那宫女面上现出恐惧之色,慌忙屈身行礼道:“定国将军万安。”
宜瑶双眼骨碌一转,向陈淑予道:“原来是淑姨,淑姨您好。”语气不甚恭敬,也并不行礼。
雁骓并不明白官场上品级高低,只是因为这女子身上透出的压迫感让她有些怯意,便默然行了一礼,却不叫人。
陈淑予双眼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雁骓双眼,一字一句地道:“雁家娃娃,刚才之事,我全看了。若要再敢动这等心机,立时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说得很重,她眼神之中威压扫过,雁骓只觉得背后一阵寒凉。但这话里意思奇怪,她并不懂。
宜瑶也不明白,张口便问:“淑姨,什么事?什么心机?”
陈淑予是宜瑶长辈,并不把她一个小人儿放在眼里,冷冷道:“小娃娃别多问。”又紧盯了雁骓一眼,拂袖而去。
那宫女见她走了,方才“啊哟”一声,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道:“真吓人。”
宜瑶咯咯一笑道:“你们平时都怕她,我可不怕。雁骓,你怕不怕?”
雁骓见问,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宜瑶笑道:“那就是不怕,好样的!咱们仍是说好了,明日我来看你!”
雁骓点点头,屈身行礼道:“恭送二皇女。”
宜瑶随意转过身:“不用送,我走了。”便跟着宫女一起,走出了院子。
雁骓有些在意刚才定国将军的话,自己想了想,却依然想不通,便在心中搁下,心无旁骛地练习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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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定国将军告进。”
御书房内,云皇将双眼从奏章上移开,搁下了朱砂笔:“请进来。”
宫女们上前收拾御案,云皇立起身来,微微转了转肩膀,走到坐榻旁端起了茶盏,轻轻坐了下来。
定国将军陈淑予进门一步,行了君臣之礼。
云皇唤了平身,吩咐下去,宫女们全都退出了书房,将殿门关闭,远远地守着。
陈淑予一直低头不语,耳听宫女们走得远了,才抬头望着云皇道:“皇姐。”
其实她年纪比云皇大两三岁,只是贺翎规制以皇上为尊,是以淑予年长,却要称云皇为姐。
云皇顾念从小一起长大之情,私下有时仍管她叫姐姐,她却不受这个称呼,最多只让云皇喊她名字。
云皇微笑道:“坐。”
陈淑予便不推辞,在榻边坐下,表情凝重地道:“雁骓这孩子在宫中,并不是长久之计,皇姐该做别的打算。”
云皇柔声道:“端看这两年,雁家余党因她在宫中,也安分不少,你也该知道朕的用意。”
陈淑予冷笑一声,道:“皇姐若是想养一条牵制雁家余党的狗,尽管养个替身好了,又何必留下真正的雁骓?”
云皇摇头道:“淑予,朕必须要留这七分真,才做得那三分假。但那三分假的,才是关窍所在。”
陈淑予捧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这办法迂回,又未免太刻意。”
云皇心中一动,抬头望着她:“你是要……”
陈淑予微微点头,答道:“雁家女儿岂是笼中金丝雀?要物尽其用,还是需到军中才行。”
云皇沉吟着,久久未作声。
陈淑予又开口:“自高祖来,我们陈家渐渐手中不再握兵权。先皇本已察觉此事不对,许了我定国将军之位辅佐于皇姐,但你我姐妹仍然吃了这份重文抑武的亏。若是朝中有可靠将官,有可用之兵,我还要这孤雁做什么?”语气中带着遗憾之情,叹了口气。
云皇面有不忍:“阿槿遗书,寥寥几句,求朕保全此子性命。若是此子依旧学兵,送往边关戍守,最终免不了仍是沙场殒命,断了雁家的根,也是朕辜负了阿槿之心啊。”
陈淑予却平静地道:“皇姐忘了阿槿为何从战场退下的事了么?自先皇起,雁家就早晚有这一天。先皇的意思,也是成全她们忠君之名,给开国功勋应有的体面。咱们做的便是先皇未做完的事,且让鸿雁展翅,然后,生死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