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之中,逸飞却还是本能地不动,他感到,带有压迫感的危险气息并没有散去。
只听得沉重的脚步,是金属镶边的皮靴,踩在地上,“咚”,“咚”,“咚”,“咚”,那人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慢慢地将刀抽出了鞘。
是忠肃公!
刀锋摩擦着刀鞘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逸飞觉得耳根和牙根一阵酸涩,只想大大抽一口气来缓解。但怎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脚步声又慢,又重,一点一点地,越来越靠近了,就在逸飞藏身之地的周围。
她搜索的速度越慢,逸飞就感到越恐惧。
若不是在宫中也算历练过,还算见过一些场面,逸飞一定会精神不支暴露行藏。
逸飞虽然害怕,但心中清楚,忠肃公现在这样做,是因为她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暗处,她故意地加大这种压迫感,是要等她的猎物先崩溃!
绝不能让她如愿,绝不!逸飞咬紧嘴唇。
心脏啊,心脏啊,哥哥平时一直都好好地保护着你,给你滋养得很健康,你这次可要听话,轻轻跳,小声跳,千万别吵……你就当你自己是石头做的,你就当咱们都是石头,都不会动,千万别慌……
那靴声仍然是又重又缓,“咚”,“咚”,“咚”,“咚”,间隔那么久,那么久,似乎每踏下一步,就花了一年的时间。
逸飞只能一百分地集中了精神,站在原地,无法可想。一股寒意,像一条细小的蛇,从尾椎慢慢地向脊背上爬去,一点一点地,从下自上,仿佛让他的血液都冻结了一般。
唯今之计,只能听天由命。
这是逸飞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性命,其实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有一些时候,真是靠命好,才能活下来。
谁都可以,快从这里经过一下,谁都可以,快把忠肃公带走,谁都可以,救救我……
逸飞心中大乱,已快支持不住,只听那脚步的方向,已经慢慢地,将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巡视了一遍,终于轮到逸飞藏身这个方向。逸飞还在默默祝祷,却听到那脚步“咚”地走了一声,停顿了。
然后便是一声疑问的“嗯?”
接着,“噗”一声,似乎是一个细小的东西被掷在地上。
再就是忠肃公低声骂道:“小畜生!”
逸飞生怕牙关不受控制地打战,偷偷抬起手来,紧紧咬住护手。
她捡到了什么?
她发现了我?
我这就要死了?
不要啊!
却听见那皮靴在地上又踩又碾了一阵,忠肃公喊道:“来人!”
逸飞此时已经魂不附体,但不知哪来的力量,还能控制自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丝毫不动。
只听见脚步响动,来了几个巡逻兵士。
又听见忠肃公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男性的兵士道:“回国公,这是这一带独有的蝎子,个头大得很,蜇人也疼得很呢。我们给您打些冷水,您洗一洗伤口吧。”
忠肃公略一沉吟,道:“去。”
兵士们应了,忠肃公沉重的脚步跟着他们走远了。
逸飞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刚才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断了,两腿再也站不住,软倒在地,坐了好一会,才站了起来,强打精神,提着空桶若无其事地返回了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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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逸飞一边洗漱,一边回想夜间惊魂一刻,不由得暗笑自己:“我真是笨得很,忠肃公是我姨妈,大家都是皇室嫡系,这么近的亲眷关系,可不同于那些一般的宗亲。我若是遇上了她,只要表明身份,不就是万事大吉了么?”
换过衣衫,挑起医帐的帐帘时,又想:“不对啊,那个时刻,我怎么能证明我的身份呢?若是她杀了我,才知道我是玉昌郡主,岂不是让我枉死?”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了过去,逸飞打了个冷战,愣愣地想:“若她知道我是嫡亲,却还会杀了我,那时候我怎么办?若是她有意要杀,而且杀的就是我,那又要怎么办?”
这个念头,绝不是今天的念头,似乎是记忆中出现的。
是了,不光是爹爹用定国将军吓唬过我,娘亲也说过一次的!若爹爹是与我玩笑,娘亲绝对不是的,她那时表情很认真的。莫非娘亲跟我说这个的意思,就是要我长大以后,也远离这个阿姨,避免危险吗?可是我要怎么问个清楚?我这几年不常回家去,娘亲又常出门去,真应该好好跟娘亲多聊几次,我还是太嫩了啊。
逸飞正在发呆,一个护卫走进了医帐:“医生,忠肃公抱恙,请你迅速做准备,随我出诊,去主帅寝帐。”
逸飞又打了个寒战:莫非我还是被发现了?
不可能的,别吓自己,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