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举杯抿了一口,刚好歌舞已毕,雪瑶拊掌笑道:“孤还以为错看了桃园集的男子,现在看看,果然是不知时风呢。”
桃园集不论男女,都有几分爱惜容貌打扮的,听悦王说桃园集不知时风,都怔住了,那些倡优也抱着乐器愣在当地。
雪瑶冷笑道:“男子着褶裙这种打扮,宫中早前也流行过,太上皇在皇位之时,也明令禁止过。不止是褶裙,很多女子的衣着首饰,都在宫中御夫君身上出现过。当今皇上身为太子之时,也曾在自己宫中严令禁止。禁令已行,但衣装之风不止,于是皇上便疏远了那些着女装、戴女饰的郎官们。”
张县尹感觉悦王和自己意见一致,但她生性小心谨慎,遂小心地接口道:“皇上圣意,着实英明,下官不敢妄自揣测,还请千岁再指点。”
雪瑶续道:“皇上说,自有天地以来,万物生息,要分雌雄,便各有各的天命。若是男子一味要效仿女子,那么现今是学衣着,以后是学性格,最后是学想法,以致雌雄毫无区别。不辨雌雄,不知天命,那便是愚人,不可为人之父。皆是因为孩子看了父亲这样,便会去学,渐渐地全家皆愚。宫中若不禁止,传入民间,夫不成夫,父不成父,岂不怪哉!”
张县尹松了口气,又道:“请千岁示下,那男子若女,女子便又该如何呢?”
雪瑶叹口气道:“孤倒真是要问问在座姐妹,娶夫郎回家,是要共同担起家内外的风雨呢,还是由着他修饰外貌,不事正务呢?以后男子梳妆打扮惯了,必定爱惜容貌,做事拈轻怕重,生怕损了这精致皮相,渐渐就逃避了辅家之责,女子却仍然不能不当家。身为妻主,单凭自己一力,供养夫郎、生育后代、孝敬父母、赚钱治家,是多重的担子?咱们做官的女子上下打点,赔笑赔罪,都为了拿些养家薪俸;为商的女子远赴他乡,抛家不归,汲汲营营绞尽脑汁,只为哪件交易获利更多;乡野平民之女更是辛苦,要白日耕田,夜晚绩麻,仅能得微薄之获。到那时,女子哪还有时间去打扮,去交际?最后,竟是女子蓬头垢面,劳作不休,男子光鲜亮丽,指不染尘,倒像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姐妹们可甘心迎娶这种不懂事的夫郎么?可甘心让这种人做你女儿的父亲么?”
席间有不少女子默默点头,也有不少女子脸红不语。
第二天,在桃园集的大街上,所有男子都不再穿褶裙、涂脂粉。
最开心的是裁缝铺子,一下子接到了许多修改褶裙的活计。
张县尹妻夫和睦,连连向雪瑶道谢,雪瑶也是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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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园集轻松自在,让雨泽差点忘了正事,再上路的时候,雨泽便有些不舍,趴在车窗,看着枝繁叶茂的桃树一棵一棵从眼前退后。繁茂的树叶之间,已经隐隐露出粉色白色的桃子,个个都胖乎乎的,让人一阵嘴馋。
雪瑶坐在车内,展开案卷,看一看,点点头,若有所思。
雨泽凑过去要看,雪瑶便收了起来。
雨泽气鼓鼓道:“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雪瑶轻笑不答。
想必现在的扶柳,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吧?
雪瑶让雨泽打开车中一个小箱,看看其中用蓝布包着的册子。雨泽心有疑虑地打开来,发现其中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裹,用朱砂笔写了一个“密”字。
雨泽挑开封皮,轻轻地放在旁边,原来包裹中是两本账册。
见他有些不解,雪瑶道:“在咱们家,你看帐的本事算得上最好了,你仔细看看这两本帐,猜一猜咱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吧。”
雨泽听此言,只好展开账簿,一页页看去,看了十几页,全是赊账的记录,并无还账。心道,莫不是另一本写了还账之事?又拿另一本来看,也全是赊账。
雨泽反扣账簿在自己膝上,一手按住了,转头对雪瑶道:“家主这事做的没头没尾的,这全是赊账,并无还账的账簿,收支是无法对上的,从何说起?”
雪瑶拈起身前小桌上的一枚荔枝,轻轻撕着果皮。雨泽看账之时,她正在细品其味,等雨泽讲完,她才不慌不忙将荔枝核扔在盘中,拿出罗帕轻搌着手指尖:“这些全是赊了没还的账目,并无一个铜板的还账。”
雨泽回想,刚刚看那十几页,便已是数千银,更不敢多言,低了头细细地一条一条看了下去。一本账粗略算下来,要有将近十五万两白银,另一本也差不多。这账簿条目细密,字迹又小,看完抬头,竟有些脑涨。
雨泽一边揉着自己的额角,一边看向雪瑶:“这两本之中,将近三十万两白银,有宴请,有行礼,有出行,有赌博,怎么会有人赊这么多的账却不还,而写这账簿的人,却频繁赊给她,却不讨要?”
雪瑶又拿了一颗荔枝,正送在口边,张口轻咬。她嘴唇红艳艳的,荔枝洁白浑圆,很是好看。她看都不看雨泽一眼,专心享用她的鲜果,好像雨泽刚才什么话也没说,也好像她什么也没听到。
又弄什么玄虚?
雨泽一边心中嘀咕,一边继续翻看账簿。
他有个新的发现,账簿上欠款人的地方从不写人名,而是写了几个记号。刚才他翻了一遍,也没有看见记号解释在哪,现在却在账簿封皮的一角看到了。
原来这账簿上,赊账的全是扶柳县的官员。记这账簿的,不消说,正是扶柳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