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翎去年虽有涝灾之忧,但整体还算是丰年,水美土肥,风调雨顺,各地粮仓满盈,人人喜上眉梢,是以新年祝福便为“天庆”。从平治三十一年的国库情况看来,税收也非常顺利,但边境的战事冲突,是往年的十倍之多。
细作回报,祥麟王朝及周边游牧部落今年遭遇了严重旱情,之前几片人口聚集的绿洲变得贫瘠,略贫瘠的绿洲今年变为了寸草不生的荒地。牧民们迁地而居,水草紧缺,部落间摩擦争斗,元气大伤。
即便在北疆赤狐郡战场之外,漫长的国境线上,祥麟国游骑兵常常越过边界,在贺翎土地上掠夺粮食衣物,祥麟边境的一些地方官也趁机来强收税赋,民不聊生。
由于祥麟军频频滋扰已经迁移过的贺翎百姓,劫掠财物,边境关卡上的贺翎军便会加强巡逻保护。祥麟见贺翎出了兵,下次来劫掠的必是精骑,这样双方短兵相见,隔三差五就要斗上一斗,规模渐渐扩大,形成了现今的局面。
均懿仍与做太子时一样,坚持主战。
她发出的邸报之中遍陈利害:以往贺翎的忍让,是为了大部分东部和南部百姓的富庶安宁,现今国力充足,局势稳定,已经是对抗祥麟的时机。祥麟的滋扰,已经威胁到全贺翎的安全,必须全国通力,一战退敌,进而趁胜划清国界,才是今后长治久安之计。这个年号,并非一直使用,只是对全国上下的警醒。等战胜敌国,划清国界,再改为吉祥的年号,并大赦天下以庆祝。
朝中也颇有反对的声浪,但均懿心意坚定,一准要战,云皇又缄口不言,捉摸不透,百官心中忐忑,只得听从。
均懿经过此朝,因与战事相关,在未央宫和苑杰说起。
苑杰一向开朗,这次却皱了眉头,想了想,道:“皇上,您把我发到边疆去帮忙吧!”
均懿见他认真,笑道:“朕不但有精锐大军,还有秘密筹码呢,怎么也轮不到后宫里的小苑杰啊。”
苑杰忽然坐起身,目光炯炯,认真地望着均懿,道:“皇上,你我既是君臣,又是妻夫,又是男女。臣为君当赴汤蹈火;夫为妻当火中取栗、大海捞针;男子应护卫女子,供养女子,以生命保护女子安全。现今若苑杰去了,可以为国家解难,可以为皇上分忧,也可以全我自身之志。听说您已经贴出皇榜,邀请天下能人加入这场卫国的战斗,为何就忘了举贤不避亲?”
均懿见他这段话说得有情有理,又是为他心思感动,又是无话可以反驳,一时也结舌,过了一会才问道:“你双亲费了毕生之力,将你送进宫来,便是不希望你再去战场,朕若又把你送入险地,岂不是辜负高堂?”
苑杰急忙摇头,再次斩钉截铁道:“皇上,臣侍之母亲自然不愿意臣侍去打仗,可是咱们贺翎有万千将士,万千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打仗。苑杰见过许多双亲在堂的兵士,被思乡所困,无心战斗,临阵脱逃,挨了军法砍了头。如果皇上派臣侍前去,他们会觉得皇上与他们站在一起,更坚定胜利的信念,天下的母亲也会宽心。何况苑杰此去是代表皇上,不可能在冲锋陷阵的兵卒行伍中,安全得多了。皇上就让苑杰去吧,苑杰会凯旋的!”
均懿一看他认真到这个程度,也坚拒道:“不行。你毕竟是朕后宫中人,贸然把你派去,人会嘲朕国内无人,把御夫君都派去打仗,不成体统。”
苑杰急得离席跪下,拉着均懿的衣袖,语音哽咽:“皇上,在后宫中,皇上知道我不适应。我没有办法在床笫间让皇上难忘,也不能在国事上跟皇上讨论,没有俊美的容貌,也不会细心帮皇上打理饮食起居。为皇上而战,这是我唯一能够帮到皇上的事情了。我心爱皇上,也爱皇上的江山,我想为了皇上保护它,皇上请准许了我吧!”
均懿见他认真,心里也酸酸痛痛地,眼圈微红,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绪,道:“朕允许你去,但是去的名目,随行的人员,还有许多细节,朕一时半刻不能为你打理周全,你容朕细细考虑。”
苑杰闻言,想了想,摇了摇头,两手捏着均懿的手,抬头看均懿时,紧紧地咬着下唇,泪水从眼中滴落下来。均懿不敢看苑杰的脸,怕被他的情绪感染到,觉得手背上被这点点滴滴沾湿了一片,才急忙用手拭去苑杰泪珠,道:“快收了泪,朕看着也难受啊。”
苑杰抽抽噎噎道:“皇上,皇上哄我呢。这一考虑,考虑到事情都结束了,苑杰还是在这耗着。我都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皇上怎么能这样打发我?皇上不信我,比直接不让我去更难受了。”
均懿闻言,反而笑了,拿出手帕,将苑杰面上泪痕擦去,道:“不是哄你,你给朕十日,十日后,朕贴皇榜宣布,让你去,好不好?”
苑杰这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道:“皇上是金口玉言。”
“那当然了,朕既然说了,就不是哄你的。你放心。”
“多谢皇上!可是,苑杰膝盖麻了,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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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宫书房内,太上皇陈半云正饮茶。
今日云皇兴致,用雪水泡梅花,香气袅绕在东暖阁中,当值的宫女也每人分到一盏。除了铁卫们依然屹立,其他长庆宫中的人员,都浸泡在闲适的心情内了。
云皇放下茶盏,叫身边宫女去门前迎公孙行走来。宫女好奇问道:“云皇,门外一点响动都没有呢,您怎知道公孙郎官来了?”
云皇微微一笑:“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新奇的味道,和这宫里的香薰味大不相同,等你们到了寡人的年纪,自然也能辨别。”
说话间,门外便有了响动,通报內侍刚刚出去说了个请字,苑杰便在门口喊道:“母皇,我来了。”宫女们在门口帮他除去了外套,他便一边搓着手一边进来,笑嘻嘻的看着云皇。
宫女们斟上茶,苑杰便坐下。云皇让他坐近些,苑杰忸怩一下,挨着云皇坐了。
云皇是个沉稳冷静的人,但自来喜欢苑杰这种活泼天真的孩子,在新郎官中,对他格外宠爱。苑杰也高高兴兴地管她叫母皇,不拘束什么君臣之礼。
宫女递过手炉,苑杰抓着暖手,云皇微笑道:“苑杰也开始为皇上的事情发愁了?”苑杰惊讶道:“母皇,你什么都知道!”
云皇故作疑虑道:“我不知道呀,苑杰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苑杰在均懿面前坚定,在云皇面前,反而升起一股怯生生的感情来,想了又想,方才开口:“母皇,我希望能在战场,帮皇上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