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当差不可带太多仆从,雪瑶当年伴读,是由内廷局拨宫女护卫来照顾的。念在逸飞年岁小些,云皇破例许他带两位男仆进宫。
到了出发之前,天光未亮,悦王储雪瑶登门,自请送逸飞入宫。逸飞虽然不太情愿,但迫于时辰,只好上了雪瑶的车。
雪瑶为送逸飞已向太子请过旨,可以在外宫自由行动,一路用自己宫牌护送,换来道路两侧路过的宫女们纷纷见礼。
逸飞随着雪瑶缓步行进在宫墙之下。
他们该有一两个月未曾见面,他也自然知道雪瑶的身不由己,但这不是他原谅的理由。
就在今天,他进宫的同时,悦王储侧君秦雨泽也会过府。
他倒是听说过,雨泽嫁入悦王府,是公孙皇后给的恩典。
那么,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了。
他还记得雨泽幼时的样子,是个骄傲的小儿郎,长大之后却很少在走动时遇到他。不知道是圈子不同,还是刻意回避,竟不知他现在是否还是飞扬跋扈的样子呢?
想来秦家根基不深,雪瑶选择秦大公子为侧君,应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一个娇惯跋扈的小少爷,总比一个心机深沉的世家旁支儿郎要好得多。
可笑自己,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头来也是幻梦罢了。若是只想做个内助,却又没有过多的奢求,可能就会像现在这样,冷静地看到事情背后的真相,而不是一味争吵,徒增伤感吧。
沉默地想心事,两人终于走到御医所门前。
逸飞抬头望着门头上高高的牌匾,外层是“御医所”,内层又高悬“杏林妙手”,加盖了历任翎皇的印鉴。整个御医所呈褐色,与鲜红的宫墙、亮晶晶的琉璃瓦相比,显得朴素凝重,从大门便能嗅到里面的阵阵药香,令人心绪安宁。
雪瑶转头看着逸飞,想要多说什么,却怕他不喜。
心思转了转,她还是跟逸飞道:“自己要多保重,我得了空就来看你。”
逸飞并没有抢白什么,柔顺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雪瑶柔情满溢,依依不舍,却自知不可多停留:“那我走了?”
逸飞想到今天侧君入府,他这个侍君总该交代,心里有些难过,却笑着郑重揽袖行了一礼:“恭贺王储添星之喜,只是不能到场亲贺,见谅。”
前朝曾有文人为其侧室以雅号小星代之,后来平辈之间,多以“添星之喜”来恭贺娶侧夫的喜事,只有正室才称“百年好合”。
雪瑶见他若无其事,心中反而沉了下去。
她知道两个人之间现在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可她要什么呢,要他那天雪夜的泪,还是要他决绝的眼神?
她有些顾不得周围隔墙有耳,上前一步道:“逸飞,你且等我,我会尽快处理好家事,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逸飞闻言,只是一笑:“好。”
但他心里是绝不相信的。
后宅的事情只属于男子,她一个女儿家天天奔波在外,能管得了什么?少不得还要自己宫中和家里同时留意,只是没必要都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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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日,悦王府内院。
悦王储侧侍君秦雨泽只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自然像所有的小儿郎一样,都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婚礼。
但是无论他如何幻想,也想不到今日这场进门的仪式竟然是这样,好似被人当头泼下了冷水一般。
仪式之中也有喜娘,也有花堂,也有洞房,但没有华丽的鸾凤和鸣礼服,没有资格穿绣线霞帔,没有妻主和他一起拜天地,也没有众多亲朋欢聚的酒席。
尽管是悦王府,却也如此简洁,只在从大门口向雨泽所住的院落一路挂了灯彩,贴了双喜字,其余的与平日相比,丝毫没有变化。
雨泽在喜娘的提点之下,跨火盆,点燃鞭炮,叩拜家长,为婆家长辈敬茶。
这场一个人的进门仪式,甚至连悦王都没必要在家观礼,只是悦王侍君权慧昭带着两位侧君走了个过场。
雨泽敬茶后,由男仆搀扶站起聆训。
慧昭本来也是顾忌他进门的,但今日礼成之后看他神色凄凉,观之也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心就软了,安慰道:“少侧君,悦王殿下和王储今日在宫中有事要忙,也许很快便回,你劳累了一路,便去休息吧。”
雨泽柔顺地答应,拜别几位侍君,又送到院门,才回身在院子中四下望了望。
院子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