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眼之中光华流转,小嘴还轻轻咂了两下。
他身后男仆是他父亲的管事,见状笑道:“大少爷可记得?你自小就说雪花是甜的,硬要尝一口,没尝出没味道还大发脾气。郎君亲自拿了杏仁茶安慰你,你竟连碗都给掼碎了。但等到下一次下了雪,还要去尝。老太君和郎君竟然劝不住,只得由着你。”
年纪小的男仆小厮们跟着偷偷地乐。
雨泽撅着小嘴转过身来:“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知道我要尝雪,还不把外面雪给我打一壶来泡茶?”
小厮们笑成一片,有勤快的已经跑到了门边。中年男管事急忙笑着叫回来:“别要那石头上的、地上的,你去看看花园里芭蕉树,细细地刮下些最干净的来。”
雨泽斜倚在窗下暖炕,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盘中干果,就有小厮上前来帮忙敲核桃、剥香榧。取雪的小厮在外烹起了茶,满屋子人围着一个小少年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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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已毕,母亲使唤人来叫雨泽到前厅去。
雨泽心里还有些不开心。
他吩咐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做些核桃酥,方才都已经闻到核桃酥的香气了,只差让人拿来吃,母亲就来叫。
什么大事,不能等一等吗?
雨泽板着俏丽的小脸走到前厅,仕女见大少爷不知又为何不高兴,各个都格外小心,有人上前打起门帘,有人为他除下火狐皮的外氅,有人引着他进了厅。
厅内气氛正炽,雨泽踏进们去看了一眼,只见上首坐了他的母亲户部尚书,旁边坐着族中长老,许多长辈挨挨挤挤地坐在客厅之内,正在说:
“未免欺人太甚!”
“不过悦王储的侍君已定,玉昌郡主身份贵重,咱们家也越不过。”
“未婚的王子王储们有的是,怎么我家嫡长男就只配给她们当个侧君?”
不知是哪家的长辈突然一回头看到了雨泽,赶紧清清嗓子,接着所有人的眼光都定在雨泽身上,骤然沉默了。
雨泽从来众星捧月,家里没人对他说过一个不字,是以面对众多长辈也没有怯场之意,也不拘礼,径自向自己母亲走了几步,眨了眨杏眼问:“娘,什么王储,什么侧君?”
秦尚书脸上有些尴尬。
族长看了看,只得代为开口:“孩子,悦王府选了你做悦王储的侧侍君。”
雨泽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中有些疑问。
长辈们一看他小小的身量,依然是稚弱儿郎,说不定尚不懂事,有些着急起来,恨不得他一转眼就束发及冠。可偏偏这孩子已经是秦家长男,想要做到这件事,也只得试着说服他了。
一个长辈改了套路,向雨泽笑问:“雨泽,你是不愿意在别人家做小的,觉得委屈对不对?”
此时的雨泽,却对她们的心思毫不知情。
只有多年之后,偶尔想到此时,他才明白长辈们的意思。
他因为是嫡系长男的身份,秦家从来便教他嫁个高门贵女,为秦家巩固京城的地位,让家族面上有光。只可惜秦尚书虽然跻身六部,但秦家是底层小户出身,京中贵胄与宗亲都不甚将她们看在眼里,是以人脉稀薄,也没有趁早给雨泽物色上什么好婚事。京城后宅皆知秦家贪念外露,雨泽的事更无人问津。
男儿再好,却无人主动来求,是件极丢脸的事。
所幸秦家有一门亲家,是礼部邹尚书的同族近支。邹家因为送了一个儿郎去朱雀禁宫,现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郎官,这才兴盛起来。
秦家便为雨泽的亲事去求了邹家,看看能不能搭上什么大家族。
结果也不知宫里是怎么个意思,竟然差人来拿了雨泽的八字和画像,过了一段时间便又通知他们,做好准备让雨泽入悦王府为侧君。
秦家颇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脚,没想邹郎官竟这么不中用,也有些恨意。
雨泽嫁给谁都不要紧,关键是能不能给秦家带来实际的好处——既然王府可认定雨泽做侧侍君,那么说明雨泽做个其他王府的侍君也没有问题嘛!
然后她们想到,雨泽从小娇生惯养,被宠得无法无天,又事事好强,一点委屈也受不得,有能做侍君的条件却变成别人的侧君,定会心有不满,大吵大闹。只要雨泽闹得厉害,她们也可以顺水推舟,把秦家受了王府欺压的事情发散出去。
善王虽不在京城,却一定也能知道些风声,她不是一向和宫里不太合拍?到时候上面这样一闹,秦家就可以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