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感到既兴奋又困惑的于芳叼着烟,走在一个梳妆台夹道的房间里,两下里闪烁不已的镜面灯饰映亮了自己苍老的脸庞。许多端坐镜前正梳妆的舞女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特别是对她身后那一身血污的老头儿。看起来,她们都与这个假充宪兵的老游击队员很熟。
于芳与博士此时放缓了步子走过那一排梳妆台,再往前看时,一道横亘房前的鲜红布帘吸引了他俩的注意。屛住了呼吸的于芳听着红帘背后愈渐清晰和狂放的歌舞声,从帘子的缝隙间瞥见了房间的另一侧贴满海报的高台,和舞台上身披华丽戏服表演着艳舞的各色女郎。屋内碗盏叮当的桌椅间星罗棋布地坐满了日耳曼尼亚占领军大大小小的官兵们,或青灰色着装或身穿皮大衣的防卫军、亲卫军将官们端坐台下,边喝酒边观赏着少女们的舞姿。在里屋这一派歌舞升平的乐声下,似乎还没有人察觉到另一边的街头转瞬即逝的动乱。
就在此刻,一只粗糙的大手从旁侧轻轻地按在了于芳刚搭上布帘的右手上-回过一眼时,那晕乎乎的老头儿就俨然站在他俩的身旁。他对这两个误打误撞地帮助自己从帕奸手中脱困的救命恩人摇了摇头,粗旷的红脸膛上留得像海狮一样的胡子间却挂着一丝隐隐笑意。
“看来这个地方真的出名了,连新铂琳的上流人士都被吸引进来,”他对于芳低低地说道,“不难猜出,你要倒霉了。”
“你可错了,现在的我并算不上是什么上流人士-”随手将脸下围巾丢到了一边的于芳此时叹道,不免想起了自己在之前的逃亡中途径城内报亭时,在那儿看到的那些有关自己与新铂琳的种种讯息,“-只不过是碰巧与高高在上的某人握了个手而已??????”
“是啊,‘火场险救人种学博物馆馆长的神秘奴仆’-”此时的老头儿一手顺过桌旁的某张报纸,望着上面的文字道,“你的事现在可传遍了这儿大大小小的绿洲,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而且他们正在议论你的出身。好笑的是,现在日耳曼尼亚人把你当作是他们从绿洲攫取的‘免费劳动力’当中的典范,正借着这事儿大肆宣扬呢。要是知道你协助反抗军的话,他们可要大吃一惊啦。”
“不,先生,我并不是为了协助你们的队伍而来,坦白地说-”于芳在一旁灯饰密布的梳妆台旁略显疲态地坐下,直言不讳地扶腰道,“我对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只是我无意间发现我的一个敌人,正与你们有一场交易。你们帕国的抵抗组织正试图秘密地获得邦联的支持,我说的对吗?”
恰逢此时,刚才那个接她进门的神秘少女也缓步踱回了屋内。听见她的话,那个行色诡秘的女孩与身侧的几名佯作镜前梳妆的舞女互相觑了一眼,军帽下苍白的面孔顿时面露疑色。
“是有这事儿,而且就在今晚,”老头儿承认,“我知道那些家伙同样也在追捕你,所以你若真想知道那些有滋有味的细节,倒也无妨。”
“他们是在追捕我,可他们没有看见我的真容,”于芳淡然应道,也对那女孩回睨一眼。不知为何,此时被那双陌生而充满魅惑的眼睛盯着,令她感到有些莫名的困窘,“我的一个同伴现在还处在他们当中,如果我不尽快回去的话,她可能会有危险。”
“嗯呣,‘她’?”老头儿又拈起报纸,目光落在那几张新铂琳的照片间某个一袭白衣的女孩身上,“你指的是这个可爱的女孩吧?”
“是的,她现在多半还在日耳曼尼亚人的一场展会里-就在狼窝的最里头呢,”于芳看似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着气呷了一大口说,“不瞒你说,我们也是来自另一边的反抗军,此行到这里来,正是靠着混迹于邦联周密安排的一场‘东方快车’的环游旅行前来的,为的是摸清他们与萦心力量之间的秘密。”
“呣,这两边现在私下展开的‘冷战’,也的确算是个秘密了,以他们表面上的和睦而言,”老头又低语道,“这么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与邦联军有交易的?”
“很简单,就和我们在新铂琳遇到的那场事故一样误打误撞,”松了口气的小原博士在旁正色道,“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跟踪和观察那个与你们交易的邦联特工,我们知道他正在刺探萦心力量的各路情报,我们也一样。但我们没想到这些各怀鬼胎的家伙会这么快就把文章做到附属绿洲的抵抗军身上,尽管他们并没有表现足够的诚意。”
“怎么?”
“我们亲眼看见那些邦联的特工在半途把交易证据毁尸灭迹,连人带物资一并销毁在城里的赛拿河了。关键时刻,他们选择了自保。”小原博士此时抱胸道。
“你是说,就连与他们同行的游击队员,也??????”老头儿听到这里不免一怔,他那红脸膛上此时红一阵白一阵,更多得是难以掩饰的惊疑之色。
“都被他们灭口了,没错,这对于他们一贯的手段来讲完全不意外-”于芳如是说道,“或许,你更愿意相信你自己的伙伴们吧?等他们回来之后,你不妨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吧。”
“这太难以想象了-想想看,我们为了那点物资连命都豁出去了!像那种事??????”老头儿焦躁地踱了几步,接着又板起脸紧盯着于芳那从容不迫的面庞,“这些家伙需要的可不止是情报,不是吗?怎么会这么快就??????”
“我们在交易现场观察的时候,曾听那个邦联军的特工说起过-”小原博士又换了个负手而立的姿势,正色道,“他们自信能在得到那些火箭工厂的情报资料以外,在战时凭自己的力量足以摆平那些疑难。不管怎么说,这些自视甚高的家伙抛弃了你们的战友,这恐怕也是一种必然吧,就当时的情况而言。”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老头儿略显机械地重复了两句,忽然眼前一亮,“对了,你们既是那趟‘东方快车’的乘客,那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摩隆戈吧,我猜-”于芳打着哈哈,“那可是一个帕国人都会熟悉的地方呢。在这会儿之前,它可是你们的附属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