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以为你是个明白现实的人,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来安慰我了。”甄怀章勾勾嘴角说,“我自己也学医,我身体什么情况我最清楚,所以我也……一点也不吃惊。”
“……”杨晨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叹气。
“所以,我要开始交代后事了。”甄怀章说着,十分自然地微笑起来。
“不要说!我不听!”杨晨希捂着耳朵做抗拒状,甄怀章望着她无奈地叹口气,苦笑道:“连姐你也不听,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诉说了。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很少离开甄府大门,跟别说出太原城门,那天跟你遇到是第一次,朋友啊兄弟啊更别说了,小时候倒是往这方面努力过,可惜大多数男孩子跟咱们两个哥哥差不多,看不上我这种‘羸弱的娘们’,所以……所以你知道的。”
“……好吧,你说。”
杨晨希只觉得华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是不听,实在是有点不人道。
“其实我也没有奢望很多,而且我毕竟还小啊,知道的不多想的也少。”甄怀章说着耸耸肩自嘲地笑笑,说,“我只不过是觉得……我活到十六岁,却连本城城门都没怎么出去过,真的很可惜。”
“……是有点儿。”
“可能你没有特别的感受吧,可是我……我时常听见哥哥们外出周游回来吹嘘所见所闻,尽管半真半假我也越听越羡慕。其实这种事……就是时常外出的人觉得没有什么甚至会厌烦,想去不能去的人就越发向往,我从小听两个哥哥说到大,再羡慕也从来没表示。”
“因为你表示了,他们也只会嘲笑你。”杨晨希闷声答。
“对,所以我宁可不说,可是不说不代表我就真的无所谓。我……我从来都没想过以后跟哥哥们一样,努力考取功名,加官进爵,我只想做个游医,去我想去的地方,治我想治的人……”
“等一下。”杨晨希打断了弟弟,说,“你的意思是……你学医不是因为自己生病,而是本来就有兴趣?”
“是啊,”甄怀章微微瞪大了眼睛说,“我是没有明确告诉过你,家里人也都以为我是怕死所以才自己去学医的,所以父母哥哥都觉得我完全在胡闹,总觉得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老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我自己只能是瞎折腾。我懒得和他们争辩,反正从来都没成功过。”
“你希望……能多走走,多看看,是吗?”杨晨希小声问。
“算是吧,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是对我来讲……是不可能了。”甄怀章勾勾嘴角,笑得很无力,“这次这么一发病,我娘是打死都不会让我出那个院子了。”
杨晨希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晨希一行人就在甄家诸多家仆的接应下,抬了顶轿子把四少爷抬回了府修养,当然那个姓谬的大夫也一早在府里头候着了,杨晨希亲自跟她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和病发经过后,基本就没她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两天,果然如甄怀章所言,甄夫人死活不让儿子再离开院落半步,甚至不惜让身强力壮的家丁守在门口,看住少爷。在这一点上杨晨希也懒得再和父母争执了,不说别的,本来她还指望自己多少能得点儿褒奖呢,结果她做的事儿父母兄弟丝毫未提,就仿佛那时候她在不在都无所谓一样呢。
当然她也不会幼稚到拿这事儿去闹,等到听闻弟弟病情暂时稳重下来之后,她就拿着小本本和小毛笔,去家丁把手的院落里找了甄怀章。
“……想去什么地方?还必须是太原城里和附近的?”甄怀章喝完了药,一脸不解地反问了回来。
“对啊,”杨晨希举着小本本一脸认真道,“这个问题很难吗?不至于说不出口吧?”
“倒不是……嗯,我想去城南边小道上走走,想去晋祠看看桃花,想去唐时留下的大佛……”
杨晨希一边听一边拿笔一个不漏地记下来,甄怀章几乎把太原城里和太原城外大大小小所有后世都能踏足的景点全都说了一遍,看来他也曾抱着极大的希望查阅过资料,规划过线路图,可惜,现在基本没有用了。
“姐,你到底想干什么?”都说完了之后,甄怀章仍然一脸疑惑地发问了。
杨晨希故作神秘状挑挑眉说:“现在不告诉,几天之后你就知道了,我想想……两三天吧,等着!”
说完她就自信满满地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甄怀章。
果然,两天后杨晨希就拿着她的第一幅成品作——晋祠的雪景来到甄怀章跟前,给他过目。
甄怀章微微张着嘴来来回回看了这副晋祠雪景图好几遍,终于憋出了话道:“想不到,姐姐竟有如此妙笔丹青的手艺,什么时候学的啊?”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好不好看?”杨晨希抬着下巴等夸奖,甄怀章连连连点头赞道:“好看,极好看,而且我看姐姐的笔法,有些写意混着工笔的味道,细致又大气,像是自成一派。色彩用法也不拘一格,跟我见过的那么多名家名作都不一样!”
“你满意就好,以后就这么着吧。”杨晨希拍拍手松了口气说。
“你这是去外面……替我写生了吗?”
“是啊,我本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我的画工没有退步,你也挺满意,那以后就这样吧。”
“可……可你外出有危险啊,之前你不是惹了麻烦么,好长一段时间你不出门不就是怕再碰上那个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杨晨希挠了挠下巴说,“可是你想,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人上门来找,每天在府里的日子都很平静,爹娘兄长也从没有再提起过那事儿,我跟那人也就撞见过一面,要是他气不过早该来了,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应该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
“可听你说……那人似乎来头挺大?”
“爹和哥哥们……都懒得去查他,不是吗?”杨晨希坐在甄怀章身边拍拍他的肩笑道,“我去问过了,爹和大哥说本来他们是打算守株待兔,这人若敢上门就跟他理论清楚的。结果这人连门也不敢来找,他们推测要么是富商家属,要么是外地人,就算是个官儿也拗不过爹的名头,并不敢和一州之长叫板,所以才没有放在心上,时间一久,自然就放弃了。”
“……真的吗?可我还是觉得……姐姐你少出去为妙。”
“我尽量。”杨晨希堆起笑容说,“一周……呃,七日出去一趟,这已经很少了吧,你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