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去,太阳升起,即便是深秋,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依旧明曦耀眼,刺得人眼睛疼。
范渊宁站在羽华行宫的城墙上,向北而望,神色惘然。
“此次成嫣郡主联合多方势力,将大魏皇帝困在杲山,郡马又将羽华山牢牢控在手中,形势一片大好,可在下看来,郡马似乎不高兴?”
西陵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负手而立,声音淡薄。
范渊宁眼眸未动,语气如深秋之雨,平声道:“南齐的飞卿公主来信,问你何时归去。”
西陵琅果然冷住,眉峰下沉。
范渊宁这才抬了抬眼眸,继续道:“怎么,西陵君似乎也不怎么高兴?”
西陵琅冷眼看向范渊宁,直白问道:“如果,陛下兵败,成嫣公主要你交出郡主,你待如何?”
范渊宁却看也未看他,只微微扬起头颅,道:“有我在,我会护她一世安宁。”
西陵琅重重地冷笑道:“你想护就能护?范渊宁,你比我认识她更久,更清楚她的性子。”
范渊宁终于看他,似笑非笑道:“她什么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西陵琅,她不肯跟我走,就会跟你走么?你是什么身份,与南齐公主藕断丝连的暗子,还是西夏皇室追踪多年的逆贼。”
万丈波澜平地起,西陵琅原本戏谑的面容,倏然苍白。
“我知道你为了报当年灭族之仇,周旋于各国之间,可惜南齐皇帝是个胆小的,毕竟留着你,就是跟西夏皇室帝作对。”
西陵琅望着地面,脸上依然平静,心底其实早已巨浪滔天。
“你是何时知道的?”
“你忘了飞卿公主?她要跟我姑姑合作,自然要拿出一些筹码来。你的身份来历瞒的这样严实,可惜飞卿公主已经对我们全盘托出。”
“不得不说,飞卿公主还是很自信的,认定你绝不会背叛她,所以有什么都拿你顶上。”
西陵琅骤然听闻,只觉像是被人一锤砸在心口上,疼的喘不过气来。
毕竟是曾经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就这样将他鲜血淋漓的过往,毫不犹豫地剖解在敌人面前。
可也只是一会儿,他定神回来,沉声问道:“郡主知道吗?”
相比较于飞卿公主的利用,他更在乎冯保保对他的看法。
范渊宁心中一紧,淡定地收回目光,转过头去看向远方,道:“她曾经多次派人前往西夏,你说她知不知道。但她心软,不像飞卿公主,不择手段的事情,她做不来。”
最暴躁的人,其实最心软,就如冯保保。
可是梅世华带来的消息,很快打破了他们的看法。
“客云居传来消息,郡主刚刚晕过去了,说是心悸发作,但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似乎另有隐情。”
范渊宁和西陵琅同时一震,急忙忙的飞奔过去。
冯保保沉沉睡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可怕。
太医们急的不行,却不敢说出真相。
就在这时,文商却走上前来,面带喜色道:“杲山传来消息,大魏皇帝被前后夹击,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他笑着说完,却发现并没有一个人高兴,除了他自己。
甚至西陵琅厉声喝了一句:“滚出去!”
他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推西陵琅:“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滚。”
“滚!”这一声,是范渊宁喊的。
范渊宁从来不发火,这一声,几乎让他歇斯底里。
文商生理性的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最后被梅世华推搡了出去。
范渊宁探了探冯保保的鼻息,越来越弱,眉目阴沉道:“沈柯呢,他怎么不在?去宣沈柯前来。”
侍卫急声道:“是。”
所有闲杂人等,都被范渊宁赶了出去,除了朝琴和暮楚。
西陵琅在给冯保保摸脉,但是一盏茶过去了,却一个字结论也没说出来。
冯保保的脉象,实在太奇怪了。
他看着冯保保紧闭的双眼,心里隐约有一个可怕的预测,他却不敢继续往下想。
“如何?”范渊宁等的实在太久,又看他脸色不好,忍不住开口相问。
谁知他还没等到西陵琅开口,就听外间传来一个急匆匆的声音,“郡马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沈太医不见了。”
范渊宁听到后,当下第一反应,就朝朝琴和暮楚看去,本来还算沉静的西陵琅,脸色突然也变得异常难看。
“说!”范渊宁一声怒喝,几乎要将屋顶整个掀翻,从此他再也不是暮楚心里,温润如玉的郡马爷了。
朝琴和暮楚记住冯保保教她们的话,开始一言不合的嚎嚎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哗啦~”一柄长剑横在二人面前,顿时止住了哭声。
西陵琅半跪下来,缓缓看着二人,沉重道:“我刚刚摸郡主的脉象,已经十分微弱,你们再不说,郡主恐怕活不过今日。”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范渊宁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急忙问道:“是什么意思,你最好说清楚。”
“如果我没猜错,郡主应该是服了毒,而毒药的来源,正是沈柯。”
西陵琅刚一说完,朝琴和暮楚哭得更厉害了。
他多么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可是看着朝琴和暮楚的反应,他的心跟着沉到了海底。
范渊宁不敢相信的吼道:“不可能,沈柯不敢谋害郡主。”
西陵琅看着这个快要疯癫地范渊宁,嗤笑道:“你可以犯上作乱,为什么沈柯不可以毒害郡主。”
范渊宁的心弦已经蹦到顶点,随时都会断掉一样。
西陵琅叹息道:“的确,沈柯不可能谋害郡主。我想这毒药,是郡主要求沈柯提供给她的,她是自己要服毒,她宁死,也不愿受你们胁迫。”
范渊宁的身子颤抖的厉害,刹那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她心软,只是对别人。
她对自己这样狠心。
他看向冯保保,悲伤问道:“你宁愿死,也不愿受制于人。”
朝琴笔直跪着,哽咽道:“沈太医本不愿意给郡主毒药,是郡主坚持要,她说大厦将倾,她誓要与大魏共存亡。”
她说大厦将倾,她誓要与大魏共存亡。
这句话,是冯保保教朝琴说的,她要朝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沈柯在何处?”
他有毒药,肯定也有解药。
朝琴抽泣道:“沈太医昨晚离开郡主这里,就自己走了。”
“去了何处?”
“杲山。”
“你说什么?”
“沈太医带着唯一的一颗解药去杲山见陛下去了。郡主说,要么她跟陛下一起活,要么她就独自一人死在这里。”
范渊宁简直要崩溃,大喊道:“去宣其他的太医前来。”
“那毒药是沈太医独制,只有他会解。”朝琴咬了咬唇,又上前跪行了一步,道:“郡主服毒之前,沈太医曾说,这毒药服下去,距离毒发,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十二个时辰一过,一旦毒发,大罗金仙都难救。”
“如今,能救郡主一命的,只有郡马爷了。”
说罢,朝琴朝着范渊宁,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西陵琅握紧右手,指甲嵌进了血肉里,他只是微微皱眉。
他从没想过,她竟然对自己这样心狠,狠到对自己喂毒。
她有没有想过,如果范渊宁但凡有一点重江山不要美人的心思,她这条小命,就没了。
西陵琅闭上双眼,道:“我先给她施针,延缓她体内的毒素蔓延。”然后,顿了顿,“至于沈柯身上的解药,就由郡马爷自己决定。”
“郡主是死是活,全在郡马一念之间。”
皇帝刚从营地上下来,一进大帐,却见到了沈柯,惊讶之余,忙问宝华郡主如何?
沈柯见到皇帝,直直跪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皇帝尚不知详情,还温声道:“沈爱卿这是何故?快快请起。”
可是当沈柯跟皇帝说了羽华行宫的事情之后,皇帝眼眸骤冷,再没有刚刚的温声细语。
“朕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可是事实?”
“句句属实,臣不敢隐瞒。”
“沈柯,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