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的那十年,是四方馆最热闹的十年,后来殿下去世,四方馆就慢慢凋零了。”
齐修看着眼前的这座四方馆,眼眸湿润,仿佛是想起了曾经跟在宝亲王身边的峥嵘岁月。
“齐大哥,皇叔没有忘记父王的遗愿,你看,如今四方馆又要重新热闹起来了。”
晚风轻轻吹来,四方馆内外的烛台一一亮起,烛火昏黄摇曳,照的整片院落,闪耀明亮的如同史册中记载的黄金台,玉龙藏光,犹记君恩。
“是,四方馆又重新热闹起来了。殿下九泉之下,应当含笑了。”
这便是皇帝决心推翻北川世家的原因,这么多年来,世家子垄断官员选举,他们互通姻亲,建立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暗中把持着整个朝堂。
朝堂之上,坐的是皇帝,朝堂之下,是一张张打了死结的关系网。
冯琛想要皇权集中,想要朝堂平衡,想要四方馆的灯火再次亮起来,必须要狠下心来,舍弃一些东西
西陵琅双手负在身后,定定的望了四方馆许久,眉眼似笑非笑,内心却早已神游在外。
回去的马车上,西陵琅一直盯着冯保保看,看了不知多久。
冯保保忍无可忍,白眼道:“看够了么?”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是她对西陵琅说出这一句话。
西陵琅半失笑道:“真是个傻郡主。”
冯保保磨了磨后槽牙,冷脸道:“是不是有段日子没学规矩,皮痒了?”
西陵琅弹指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说你傻,你还不认。”
冯保保白眼翻到天上,这是什么屁话,别人说我傻,我难道还要开开心心的接受?
可是接下来西陵琅的话,却让她心境彻底冷住。
“陛下擅长暗谋,抨击世家的想法,恐怕早在他登基之初就有了。他隐忍了这么久,不惜以你为饵,借以萧氏和范氏的联姻,先稳住头等世家,用以维持皇族和世族的假象太平。只等时机成熟,各个击破。”
冯保保的面容渐渐的沉了下去。
这一点,她不是没有想过。
她曾经有那么一刻以为,皇帝要推翻世族豪阀,点了周氏,点了林氏,却留了范氏和萧氏,会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
后来细想,应该不是的。
如今西陵琅却将这一层遮羞布,生生撕开在她面前,撕的哗哗作响。
“那又如何?”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冰冰的,甚至有一些不稳。
皇帝不仅以她为饵,更是连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他后宫的嫔妃,大都出自北川世族,但是临幸者也寥寥无几,所以多年无嗣。
即便盛宠如林贵妃,即便是后来的乔淑妃,都只是皇帝为了平衡世族所用的权术。
她是棋子,皇帝也是棋子,林贵妃和乔淑妃更不例外。
你猜,林贵妃是不是也是在临终前,才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心如死灰,那样决绝的跳下了高台。
“郡主不生气?”西陵琅一双眸色深沉似海,他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冯保保收回眼眸,长长的鸦睫覆在如雪的容颜上,挡住了她眼中的复杂情绪,只能听到她声音低低的,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
“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去救乔淑妃,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西陵琅不理解,她明明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却为了一颗棋子,那样奋不顾身。
“是在那晚之后才知道的....”冯保保的声音终于哀伤起来,哀伤得比这无月的夜色还要寒几分。
“可如今我知道了,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在西陵琅的灼热目光的逼视下,冯保保的眼神有些无处安放,只好假装认真的去看自己的手指。
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又想,轻声道:“西陵君陪在飞卿公主身边多年,应当深知,皇家的公主,外表尊荣,富贵无边,其实都是有代价的。”
“飞卿公主的代价,就是嫁给武陵王。”
她说完这句话,四周静谧得没有一丝杂音,仿佛天地众生都在等着认证这句话。
“而我的代价,就是这些。”
大魏没有公主,她作为皇族最嫡系的郡主,这些代价就是她该受的。
那些糖衣炮弹下的泥泞沼泽,原身看不懂,她看得懂。
而西陵琅一路沉默到最后,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