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骨肉(2 / 2)

这也是叶怀心初见圣子时的笑容。

不像庙里那些菩萨们总是同情地微笑,这时圣子的这个微笑,吐露着人间烟火、红尘风情。

“女檀越你再著相,但这次,还是我著相。”圣子如珠落玉盘一般空灵的声音回**在叶怀心耳边,喃喃道:“女檀越大就不用担心了,这个世界上有朝生而暮死的人,有春夏而秋冬的人,也有十年的人,百年的人,千年而亡的人,虽然有迟速的人,相去从前?生离死别、痛苦无边、唯有涅槃沉寂。”

叶怀心突然意识到在天边落日斜斜的衬托下,圣子前额正中鲜红的朱砂似乎熔化了一般,那半开着的荷花,正在灼灼盛开,像一位衣衫尽褪、挺拔着令人陶醉的姿态、以及凌世风骨的佳人。

而圣子伸过来的那只手也在这个时候轻轻地落在叶怀心的大仙身上。

天昏地暗。

叶怀心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瞬间就被淹没在泛滥的黑暗之中。

那种黑暗既不纯洁也不寂寥,渗透着翻腾不息的险恶气息。

有些事,有些摄人心魄,有些带有毁天灭地之力,就在那片漆黑里渐渐滋长,即将显现身形。

叶怀心没有动,不是不愿意,是不可能。

手里,还拿着大仙盘成团的小身,可原本随时温暖如春的毛团如今沸腾了起来,发出灼热的热,差点把叶怀心的手烧坏了。

即便是如此,叶怀心依然纹丝未移,她的躯体,似乎是凝滞的,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依然可以独立掌控。

但叶怀心顾不得看其他,只一心扑在地上,死死地盯住手里大仙不放。

大仙体内热度已日渐上升,本来浅金的毛,已在热意的晕染下变成鲜红的颜色,与他那只白嫩的双手,构成强烈的反差。

这就是圣子之手,就在离大仙仅有的一丝处,停了下来。而圣子的全身,也淹没于无尽的黑暗中,只剩下那只手,透入黑暗中,依旧倔强着,毫厘一厘,往大仙身上探。

叶怀心气得不敢出来,根本喘不过毫厘之气,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敏锐的猜出来,估计大仙的劣念是从中作梗的,圣子只要手到擒来,就可以打破这个现状。

尽管心明,叶怀心却也知道,这一刻,完全取决于圣子和那个恶念之间的游戏,他和大仙之间,却变成了一个官方的外人,无所作为。

突然,在叶怀心面前的夜色里,一抹红光透红,透过夜色,明晃晃地。

叶怀心忍不住动了动眼珠子,追着那一束红光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才知道这是莲花。

花儿呢?

叶怀心的心念动了一下,全身就像被有力地一卷一抽,然后仿佛投入到那怒放的花朵里去。

被吸入花中后,叶怀心在一瞬间就隐隐有所揣测,在此,约,是不是圣子在做梦?因为,映入眼帘的场景,和袁虹菲过去的形容,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方方正正的庭院,庭院的周围,隐匿在黑暗当中,庭院当中,一朵单苞的花儿傲然挺立。那花红得象血,很奇特,只开了半朵,而另半朵还在闭着花苞。

大概是因为梦境虚幻,叶怀心并不为那花所吸引而无法自拔,只依稀间,感到这院落、这天地,非常不一样。我想去哪?

伴随着叶怀心的这一想法,眼前这一幕又发生了变化。一静室里,一穿着月白僧衣、眼睛紧闭、汗流浃背、脸色苍白的小孩童像在体验着一种怎样极端的疼痛。难道是儿时圣子?

叶怀心注意到小圣子右手,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已深深嵌在肉里了,血顺着指缝往外冒,朦朦胧胧。

忽然,那个小圣子右手猛地一张,手心朝上,现出一块又圆又红的石头,还有血肉模糊的掌纹。

叶怀心念动了一下,记起了圣子曾说的一句话,自谓天生天养、无父无母、无家无族、为僧人拾掇时,便**裸地卧在荒野里,只剩下手,紧紧地抓着一件东西。圣子也说突然有一天他就知道这是一粒种子,就把它种下。

这是一朵七情七毒花。每天用精血灌溉哺育。待到花开花落之日。栽花之人喜怒哀乐恐惧爱恶欲生。七情七毒当悉数灌进这朵花里。把花折了。七情都断掉了。栽花人从此不再为世间俗情所困扰和困绕。听着,看来这七情花最终,是圣子求完满。

叶怀心沉默不言,看面前这个小圣子就像突然间获得解脱,脸色渐渐地恢复了安详,而掌心,那颗“石头”,早已开裂,生下一根根须,扎在手骨上。而且小圣子眉心,还突然晕了一点血色,像朱砂痣,隐约可见。

哎,叶怀心轻叹一声,她早就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圣子梦中的事,是圣子回忆与心事中的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偶然由她看一眼就能看到。

不出所料,当这一想法从叶怀心的脑海里升腾起来的时候,他面前的一切又都发生了变化。

叶怀心见状,圣子小心翼翼地把袁虹菲圈在怀中,密密匝匝地亲了起来,她也看到了,圣子温柔地抚着袁虹菲高高隆起的腹部,在袁虹菲的耳边轻声细语,脸上写满了温柔。

而袁虹菲呢,却是满脸含羞带怯、傻笑娇俏,仰面看着圣子那妖孽般的脸,一双手,也高高地举了起来,轻抚圣子眉间—这里,一朵朵红莲花开了起来,开得无限绚烂。

啊!

叶怀心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猛地掩住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巴,这,这,这是未来?

是啊!这就是圣子在虚空中行走、窥探的将来。

可是,可是,如果这是未来,那么圣子应当无事,还与袁虹菲比翼齐飞,那他却又为何,对自己说出仿佛诀别一样的话来?

“因为,这不过是无数种未来、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其中之一而已。”一个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把叶怀心从震惊中唤醒,是圣子的声音。

叶怀心环视四周,只见眼前情景忽地扭曲起来,成了圣子怀抱下半身沾满血迹奄奄一息的袁虹菲。袁虹菲脸上除绝望外,便是怨恨,虽然气若游丝但依然倔强、颤抖着举起一双手朝圣子脸上打了一耳光。

圣子就是这样跪下来,抱住袁虹菲不避闪射,眉间莲花还半开放,只是垂下花瓣,似有凋谢之感,面带哀愁,毫无神色。

叶怀心略微惊诧了一下,这个,是将来的又一个可能?

当叶怀心思绪响起时,眼前这张照片又变形了,几张照片重叠在一起,犹如走马灯,轮到叶怀心。

那些照片,有些关乎袁虹菲、甜美自在,而有些,则只看到狼烟弥漫、烽火四起。

后来才知道那是无数种可能性。圣子于虚空所窥,不可胜数,将来之大概。

这么说吧,圣子现在所做的抉择就是对于将来的抉择。就是不知,这无数种可能性里,圣子最后,会选择哪个?

“呵,”圣子的声音,又轻轻地响起,在叶怀心耳边出现:“抉择,早在眼前,心在从前,心在将来,即使明知前路崎岖,依然坚持前行,这其中的真相,才是自己最为明白的吧?”

叶怀心听了,轻皱双眉,这是啥意思?

就像要回答叶怀心提出的问题一样,眼前这张照片又变又流。

不像以前,这一次,只是几段残破的图片,非常杂乱。

既有虚空里的幽暗,又有那小院子里、以及日日浇灌不息的热血,更有沙风暴里、袁虹菲惶恐无依的脸、以及...一只从袁虹菲身后现身、用力向下推搡着她的双手!

啊!叶怀心又一次身心俱震了,那么,这就是圣子之手了.

叶怀心的整个身体,完全乱了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繁复杂的心事翻腾着叶怀心的心,叶怀心索性闭着眼睛心念着想着。

就在此时,圣子刚说的一句话,绕回到叶怀心的脑子里。

“凡有往事,心就在将来,即使明知前路崎岖,仍要勇往直前,这其中的道理,您是最为明白的吧?”

是不是?是不是?

叶怀心猛地睁大了眼睛,眼里流光闪烁,没错!

圣子说得对,就像叶怀心在那个时候进入梦境化身大仙,即使她在那个时候可以操纵大仙身体,但是从将来来,她对某些事情早就知道了归宿,很自然地要按照那个结尾来描绘前情的她就是那样的圣子。

那个推开袁虹菲的手就是来找圣子的!或从未来而来、走在虚空中、窥伺时光之佛。

这一想法,就像一根丝线,串起了叶怀心以前所见到的那几幅跃动着、破裂着的图画,达到了完满的效果。

生来天养育圣子,于其心,植下七情花。十指连心的圣子,每天都用心头血灌溉着那奇特的七情,把他的七情六欲也全部灌进了花里。只是等到某天,七情花开了,把花折了,七情六欲都断了,才获得今生的完满。

有一天,一个叫袁虹菲的叽叽喳喳的女人,突然落进了圣子的心田,采了他的花,撷了他的情,摘了他的心。

圣子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完全断情绝爱但也已是肉胎菩萨了,很少有悲欢离合、无所求的。圣子心里裹着袁虹菲,但不知该怎么办,唯有跟在她身后远赴天涯。

接着,在虚空里穿梭的圣子、探听时光的圣子、毅然踏上前一步、伸手把昔日袁虹菲、推离沙风暴。

看来,还有什么不好呢?

圣子凭什么把袁虹菲往自己心里一推?要不是自己推波助澜,任沙风暴如何猖獗,都不可能凭空把袁虹菲卷到圣子心里去呀。

啊!叶怀心又想起来了,刚才看见圣子的时候,他的眉心开了莲花。

对对,原来如此,叶怀心顿时豁然开朗。

关于圣子偷看未来的事,不经意间,反而和未来的他相遇了,本是同一个人,却在过去与未来。亦或照面下,圣子由将来得之,补七情之不足,故眉间七情花开。

就是这七情俱佳的圣子伸出手来把袁虹菲推到曾经发生过的往事和命中注定的将来。

一条圆满的时间链就这样被铸造出来了。

呵呵、叶怀心默默的自嘲、世事变幻、唯时亘古、面对时光、所有法术把戏、皆显脆弱、生死之间、何乐而不为?

这一念平生,叶怀心体内的气又陡然一变,一种巨大的能量,凝聚在一根亮闪闪的丝线上,似乎是从虚空之中穿梭开来,破空开来,一头钻进叶怀心体内。

而叶怀心却仿若无觉地看着这些,只见眼前虚幻的影像默默破碎,显露出无尽的黑暗,还有一点点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

那点白晃晃的光就像是风中的烛火,奋力搏动着,就湮没在无尽的黑暗中,可叶怀心呢,还是抓拍着那点光。

就像燎原之势的火星,这一点光,顿时把叶怀心点燃。

叶怀心的两目很快晕染了赤火和水蓝,一张虚像庞大的两仪八卦盘,也是无中生有,铺展于叶怀心背后。

忽然间那个两仪八卦盘就移动起来!

一丝啊!一丝!再来一丝丝!

尽管那个八卦盘里动静几不可视,再到叶怀心身后,可叶怀心内心也是透着亮色:有事,搬家啦!

或许眼、或许口、或许颊、或许耳、或许灵力、或许...道韵!

叶怀心两眼流光一闪,忽地绽出夺目光华,她那始终保持托举姿态的手,就在这种光华浸染下,移动起来!

一丝、毫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