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怀心自顾自地出神,没注意到他,大仙十分不高兴,把眼前的碗拍了两下,咔咔咔地朝叶怀心喊了几声,示意叶怀心为鼬添上饭菜。
叶怀心为这声音所倾倒,俯首望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边笑边掐控水决,凝上一小团清水,为大仙冲洗满肉渣、油光可鉴的小口。
大仙有些不耐,却还是挺着让叶怀心给它洗了脸,洗完又拍了拍饭碗,咔咔咔咔地,意思自己还要吃,一会儿又要吃脸上,叶怀心现在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叶怀心拿起盘子,把盘子里剩下的烩葛仙肉一股脑地扒进大仙碗中,然后拍着大仙的小头轻声说:“吃的那么狼狈,你们也有道理,而且没人跟你们争,所以你们不能慢点吃饭,斯文点呐。又吃到一头满脸,我不管你们呀,你们自己到江边找水洗吧。”
大仙这才不予理睬,哼了几嗓子,便又一头钻进碗中,埋头苦干,绒绒的尾巴从后面一卷扫过,十分舒服的模样。
大仙十分清楚叶怀心对其如珠如宝最是疼惜,这一点小事叶怀心都只嘴上说要吓自己。
另一方面大仙也认为他是个十分宽宏大量、懂事讲道理的鼬,叶怀心从和那个大胡子不愉快以后,就一直情绪不好,也没有什么精神面貌。如今自己吃的菜都会逗叶怀心开心,尽管蹭到脸上,还是非常值的,而且单纯的哄骗叶怀心的时候,大仙还有意识的很沾沾自喜,忍不住摇起尾巴来。
叶怀心虽然不知道大仙那只小赤瞳黄鼬的心还那么弯着,但是看到它吃得开心、尾巴摇晃着惹人喜爱的样子,心也柔柔地软了一块,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搓大仙那只尾巴。
受大仙这番岔气,叶怀心倒头就回,他一时连感觉都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地抓着他的脸。
自己这...估计还不算失恋,又如此堕落,真的是有些矫情。
那时候盛怒之下,没等洛云起再说什么就离家出走了,之后的这几天,叶怀心心里也是有不少想法。
退一万步说,即使洛云起实在没有对他动心,那也不是罪,如果你不爱你,你就不会把洛云起变成坏人。
叶怀心那个时候的愤怒,更是缘于,原本笃定会有一次双向的赶赴,他已经大大方方的先出了那个步,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缩了回来,真是叔可忍得住、妗子忍得住、气得要命。
再说叶怀心抓耳挠腮她不服气洛云起也没对他动感情。
前世大龄未婚女青年叶怀心原本是一个成年人,而且在这世上生活了数十年,走了些路,见了些人,叶怀心相信洛云起也是心悦他。
就像咳嗽,就是想躲都躲不掉,即使嘴巴憋得慌,眼睛还是会冒出头。
不知何时起,洛云起看着叶怀心,眼里充满了爱与爱,完全是浓得快要淹死了。
洛云起喜叶怀心说了句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庸置疑的话。
哼哼,叶怀心想到这,有些恨死了。臭男人啊,要承认这是真的,有没有那么困难。
无论洛云起是出于何种考虑,认为万剑宗事情还没有解决,怕连累他也行,还是因为修为不如他,怕别人点破八卦等等,不应该就此退避三舍。
叶怀心认为打人固然是错误的,但是洛云起那巴掌,吃饭也不冤。下一次告别时,他必须拽住洛云起耳朵说一句话:不怕万人阻拦,就怕你不努力,先屈服。
可这下吗,叶怀心有去无回地搓了搓大仙那油光锃亮的背毛儿,无聊地望了望窗外。
无论在哪一家灵食馆里,叶怀心都喜欢坐临街或沿湖而坐,倚窗而坐,可以一边吃饭一边享受着窗外景光。
今天叶怀心驻足之处,就是在中元洲中偏南方一座名为建邺的小城市。这座城市虽然不大,但地理位置非常地优越,在中元洲南北通路中属于较为便捷的打尖中转地之一,所以人气非常旺。
这家灵食肆虽然不是城中心主街,但厨子倒是有些水准,这种烩葛仙肉烧得非常之好、清香四溢,勾走大仙与叶怀心。
不过这个时候过午有一段时间了,正是以灵食的食肆除叶怀心、大仙外,客人不多,倒是窗外大街上,三三两两行人慢慢悠悠,川流不息。
叶怀心撸了一会大仙,瞥到大街上,好不凑巧,就这么一眼工夫,也着实把叶怀心盯上了。
那人乃是一女修,体态优美,一袭黑衣,面如土色,只露双眼。这时大街上行人正信步走着,只有这位女修长得黑纱覆面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脚步匆匆却是很明显的,闪现在叶怀心眼前的大街上,倒也有些引人注目。
但是如果仅仅如此,叶怀心顶多是多看看那个女修,断是不会多加注意的。
直到有一抹金色滑过,被阳光衬托着,有几丝金光好不凑巧地直射到叶怀心眼角处,使她不禁眯起双眼。
也是在这眯眼间,叶怀心神识便不声不响地,向着金光射出方向急速掠去,“咦”地一声,直挺挺地站起来。
不知道是那位女修面纱神异还是身带何种宝器,竟有着阻绝窥视之功效,叶怀心被神识扫得遍体鳞伤,都没能看清她容颜。倒底那道金光之源由叶怀心辨认。
这就是—困神钟。
也实在是无巧不成书。
这个建邺城那么小,这个灵食食肆又稍微偏远一些,居然是这样的,还可以看到认识的人。
虽缩小了数倍,被黑衣女修系在腰间,乍一看像个普通的噤步压坠一样,但叶怀心对初入道途经历的第一次生死之危印象十分深刻,对当日所见的这法器亦难以忘怀。
加之叶怀心有谢家之感,对于道心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已经于顿悟之中成功晋级金丹中期,神识比以前更强,虽然于那个女修只需一提就回来了,还足可以把这只小金钟一览无余、一览无遗。
这的确是困神钟。
自从带上了困神钟之后,黑衣女修自然是不言自明了。
澜水真人。
亦不知她匆匆而行,叶怀心想到这,心有所动,捞起大仙,闪身冲出。
叶怀心今日之修,在《四海游龙》中发挥,已能达到渺无踪影、如影随形、浮光掠影、闪身而去亦无非电光火石之间,等食肆跑堂回过神来,却见桌子上寂寞地躺着几块灵石,刚才叶怀心坐下的位置早已没有人。
与士庸关隔行如隔山匆匆一面之缘已是数年光景了,上次所见,澜水真人的修为仅有金丹初期,也只浅有一层金丹,而且显得灵力虚浮、流转之间或凝或滞、修为很不稳定的模样。
可终究是若干年后的事,还不知道这个女子现在开始的真实修为到底是怎样的,而仔细算算,澜水真人结丹数十年,身家底蕴是无法随便衡量的,叶怀心并不是贸贸然地跟着紧走,更不是探神识地粘在一起,而是相隔一定的距离,遥缀在一起。
但见澜水真人俯首疾行一路,又左看右看,拐到一个巷子里。
一进巷子,澜水真人马上放慢速度,近乎拖行的样子,慢慢悠悠的磨磨蹭蹭。
叶怀心跟着巷首,看澜水真人从巷尾走过时,显然放慢了步伐,手与手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在外面,晃来晃去,转瞬即逝。由于距离远,那东西澜水真人收的又快,叶怀心也没能看得真切。
澜水真人也曾在巷尾停过那一停,便复匆匆而去,快步而去。
叶怀心虚靠着巷子头抓来抓去被大仙揉得痒脸—大仙正因半吃半喝被人捞起很不满意,正在叶怀心脖子上挨来挨去,很不诚实。
想到这里,叶怀心不再追赶,而是跟着一位行人向巷尾走去。
叶怀心凝神静气地故意在澜水真人慢下来的地方,也稍有驻足,也着实让她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夜幕降临了。”一人之声传来,音声并不高,并没有刻意以神识去注意,稍微靠近巷子尾就能听见。
声音沉闷得令人难以辨明出处,可叶怀心却敏感地注意到了,说这话的正是那个佝偻着身子像个晒着太阳的乞丐似的老人。
老头只剩下炼气修为,穿着一件破旧的灰麻衣,一副已经行将就木的样子,不知道那瞬间就会被踹飞起来,蹲在角落里,完全是和墙壁融合。
叶怀心装作不听,不紧不慢地晃过老头。
些许神识却悄悄探出来停在老头身边。
不一会儿,老人的身体里又传来一阵闷闷的响声:“夜幕降临了。”
现在叶怀心弄懂了,老人嘴皮子都没动,声音倒像是直接从胸腹部传来的,合上这个老人就能腹语呐。
多看盏茶功夫后,叶怀心注意到老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嘟囔“夜幕降临了”一句,并不像针对性目标那样,更像广撒网一样,谁听了算谁。
也有人说过路的人约数十人,真有人把话“听”出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岁数的老妇人,但修为并不弱,已进入金丹初期。听完老头的话,他眼里精光一闪,干巴巴地摸着他的身体,拿出一块黑鸽卵般大小的硬铁牌,拿在手里,还小声地回答:“适合开市。”
当叶怀心看到那个坚硬的铁牌时瞳仁是缩了!我想.
原本所在角落里就像是在睡觉的老人听到这话,反而抬眼望去,叶怀心神识遥望远方,听见老人又在腹语闷声说:“子时三刻城五里夜。”
老妇闻言,轻轻点点头,反手收起坚硬的铁牌,从容踱步。
这是...接上头吗?
叶怀心想了想,收回一缕神识,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条面纱,把头面全部包裹住,再批出一件随手批来的斗篷,把肩上大仙紧紧地遮在身后,从储物袋中还翻出一块色鸽卵大的硬铁牌来,提在手心里,毫不费力地就朝老头住的角落绕回。
“夜幕降临了。”老头闷声机械地再一次响起来,这一次,接头处被叶怀心替换。
“适合开市。”叶怀心压低了嗓门,听来不分男女老幼。
可是老头并没有在意,抬头只看着叶怀心袖口上的黑铁牌,片刻之后,他回了一句:“子时三刻城六里夜。”
倒也有异,五里变六里。
这个老头修得稀松,而且那么大的喇喇地瘫倒在巷的尽头,绝对算不上是个大角色。叶怀心估摸着老头这里大概是问不出来了,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把手里拿着的铁牌收起来,同样远去。
反正这个啥夜就要来了,啥适合开市,叶怀心也得看个究竟。
叶怀心揉了揉手里的黑色铁牌。刚甫看见那位老妇人取出同样的物品,他当真有点惊讶,原来这麽巧!
叶怀心手中这片黑色铁皮仍然是卞庆衫给他留下的。
那一日叶怀心受庆靳道君的命令向卞庆衫提出请求,于是按照诺言把兽皮古卷交还给她。而卞庆衫呢,硬把这黑黑的铁片塞进她的手里,只是说要自己去捡,其他的就没再说什么。
而叶怀心接过这片黑色铁皮时,丝毫不知其为何物,由于卞庆衫此后便远走高飞,叶怀心并没有太多心思深究这件物品究竟能派上用场,只顺手拿到储物袋。
不料,今天竟然来了,凭着这情势,又看到了同样一件事。
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卞庆衫...与澜水真人、与那个老太婆又是何干?
半日后的子夜。
走出城门六里后,又与一蒙头盖脸之人办完接头后叶怀心终于明白黑色铁片为何物,心中却一阵无言。
同样,别人接头暗语都讲得一清二楚,“适宜开市”吗,而且月黑风高,当然是黑市了。
暗号中那个“黑夜”是代这个黑市。
叶怀心在心中默默地吐槽着,噱头再大也实质只是一个市集,弄的如此玄乎,他几乎觉得遇到了某种黑暗势力.
说来叶怀心有限度地买了好几件东西,是太一无极宗山外坊市万宝楼。
这个万宝楼也曾从一个小商铺起家,流传了几代人,如今已成为中元洲第一大宝号,在几大洲各坊市均有分铺,上至天上下至地下,只想不到,无购不到。
逛了好几个坊市,还去了规模比较大的五洲大集会,如果不知道澜水真人还来过,叶怀心对于这个神秘感被拉得满满的黑市,并没有太多关注。
可等接头人拿着一块黑布兜着脑袋、拿着一根小木棍牵着、兜着转着真走进了这个黑市时,叶怀心就明白了,以前的他有多得孤陋寡闻、刚不屑黑市的念头有多得幼稚了。
饶是叶怀心认为他见多识广还得张大嘴巴震惊叹息,多亏他一时冲动追踪澜水真人,多亏他让那个奇怪的接头人来摆布,才跟在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