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少爷看见我来了,就说家主‘一而再,再而三’,”矮胖修士望着另一个瘫软在地的金丹客卿,皱了皱眉头,脸上也深为疑惑:“我可是盏茶前刚刚收到家主传讯的人,这个人是谁授意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敢以性命来保证,一定不会奉家主之命。
这是谁呢?叶怀心差点忍不住了,他自己也出了声问。
孙莜雯一脸苦笑,道:“舅舅这句话我没有理由不服气。我并不知道自己还只是香饽饽呢,一个两个了,就想着拿自己的命。”
矮胖修士也满脸疑惑,眼睛扫过地面上已冰凉的高瘦修士,喃喃地说:“是不是夫人?”
要说自语的话,它的声音还不算小,正好可以让孙莜雯听进去。
孙莜雯自嘲的笑着对矮胖修士说:“是否只有等家主、舅舅来确定。”
矮胖修士听后,倒头如释重负,孙莜雯的意思,并没有准备好和他过不去。绷紧的心情稍显轻松,矮胖修士心中亦忍不住感慨,这个孙莜雯果然有些能耐。
其他不说了,旁边这个制了他的小丫头显然也只在金丹中期有修为,但是能够把同样在金丹中期的他死死压制下去,而且一副有余力的模样。且不说身后有一个一脸须眉的大男人,虽然修为显得并不高深,但显露出来的气势与威势也是深不可测。孙莜雯能够让这么两个人都为自己所用,那就一种本事了。
矮胖修士在面对孙莜雯时,总是露出很遗憾的表情,可实际上在内心,对于孙世横打算舍此子而造势挑衅谢家,并不清楚对错。
事到如今,孙世横之前打好的如意算盘宣告失败,他仍不知接下来,何去何从。
叶怀心还明白孙莜雯的话,同样,矮胖修士虽有暗杀孙莜雯之意,终究不过奉命行事而已,而且同为孙氏家族,孙莜雯亦非穷凶极恶之暴徒,随便就得杀。
总起来看,这位矮胖修士杀了人还是放任自流,总要差点成为行凶苦主的孙莜雯才能掌握话语权,自不会追究下去,叶怀心也就收住了矮胖老头手中的权力,旁若无人地离开。
矮胖修士这时总算松了口气,出气有死里逃生之感,捡了条性命。转身面对端坐在椅中的孙莜雯唇枪舌剑翕翕着欲言又止。
孙莜雯不需要倾听,还大概明白了这个矮胖修士要说的话。他还在偶然的情况下,从旁边的老仆人口中知道了这个矮胖修士本来乃是孙家的旁支,年轻时就和家主修行过日子,算是共同成长了。后外出旅行,再度现身,但悄悄隐藏了身份,作为客卿被招入孙家,算得家主暗棋一枚,对于家主亦称忠诚。
孙莜雯推测如果现在这样的话,为家族利益计要牺牲的并不是他的生命,而是这个矮胖修士的生命,他这个其貌不扬的远亲叔叔,也确实没准因为效忠家主与家族而慷慨就义。
然而孙莜雯并不那么愚忠愚孝。
凭啥,孙莜雯心想,面前似乎又出现了幼音生前淡漠而凄怆的目光,还有决绝推开他的血手——幼音之命、吾之命,难道就是这么不值得一提?
于是孙莜雯对着矮胖修士摆了摆手,道:“舅舅回去后可以转告孙世横说:自己的孩子,已去世。从现在以后我就是只属于孙莜雯的人了。”
说完孙莜雯不顾矮胖修士回应,叫叶怀心翩然而去。
亏得叶怀心出入谢家数次,已是似曾相识,凭借自己的指点,以及被小蝙蝠七宝掩盖的本事,孙莜雯也前去为孙幼音收尸,一行人这才趁天色将明时离开谢宅径直向奉天城外走去。
城门即将打开,孙莜雯背过身去,遥望远处挣脱地平线、火红朝阳的太阳,突然仰了仰身子,一声长啸。
敢于问路在哪里?
路在何方。
“天大地大何愁容无我乎?”孙莜雯扭头看去,眼光灼灼,身体倒是显得有些健硕了,在朝阳衬托下更显清澈飒爽,像块璞玉一样,经过打磨雕琢,最终露出内里之光华,显出熠熠光彩。
叶怀心微笑着对着他拱起拱来,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兄弟们,来日方长!”
“哈哈哈哈!”孙莜雯大笑,回了一礼,道:“师妹蕙质兰心的‘天下谁人不识君’真好!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说得好!不管他天下人如何了解我,我孙莜雯都在这,不服输,让别人来判断!”
言毕,亦不复见叶怀心与洛云起挥袖潇洒。
自此,在漫长的修真路上,缺少一位孙氏家族身份暧昧的大少爷,更缺少一位澄心澈意,来日方长的孙莜雯!
叶怀心目遣孙莜雯走远,也轻吸口气,是家族恩怨还是诡谲势力,只要一到,就招架着,无论谁什么事,也阻止不了我登仙大道!
此时,叶怀心仍认为孙莜雯已离孙氏而去,远在异乡,这世家之争,对他来说,就算结束。
万想不到这场雾里看花的凶案对于她而言就像露出冰山一角刚刚起步。
送走孙莜雯后,叶怀心一时间没有了前进的方向。
本来出来旅游,也就是去哪算哪,基本上都是听说有什么地方像士庸关灵鱼荟之类特色美食,然后转了转,随便很。
此刻吗,叶怀心却默默地瞅见了更多沉默寡言的洛云起——这个男人
“何时才能剃须啊。”叶怀心开了口,提出了一个和“去哪儿”风马牛不搭界的话题。
洛云起已经习惯了小女孩天马行空的想法,闻言也不诧异,只搔着下巴,结结巴巴地说:“了解一下。”
叶怀心根本气都喘不过气,明知如此,却偏偏不干对不对?
这洛云起算个啥人!
叶怀心冒火的时候,她的脸都露出来了,她的眉毛轻轻挑着,洛云起的心顿时紧了起来。
唔,小女孩又怒了.
洛云起此刻对于叶怀心这种感情,有一种奇怪的敏感与感知。他想他现在能靠小姑娘一挑眉、一皱鼻、一撩发的举动来了解小姑娘到底是愤怒、撒娇还是快乐。
可是小姑娘怎么会生气呢.
洛云起只恨她不是叶怀心腹中蛔虫,剃了胡子,一会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来做即是,一点小事情,小女孩怎么会横眉怒目。
叶怀心不知其恼从何处来,为刮胡须?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个原因似乎有点苍白,而且很不礼貌。
可叶怀心心里,却象蹿了一团团小小的火苗,滋溜溜地烤得她难受,虽然不太疼,却是又麻又痒、让人伤心。
眼前的男人,洛云起突然坠海送上他的视线,忽然悄然离去,忽然重现,再忽然不辞而别。永远是这样,一直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这次的见面很匆忙,仿佛又是一个路口,难道又是分别的时候吗?
还得这么转一圈地走多久?
叶怀心突然想要摊牌澄清两人之间的感情。
两情相悦也要悦清楚。
名不副实,让叶怀心感觉到他开始对这拽拽的暧昧关系有点厌烦。
起初,这种朦朦胧胧的情动与无意中的流露出来,的确能给人一种惊悸的欢悦与怦然,可久而久之,暧昧却使人饱受委屈。
有什么用啊,叶怀心想,有什么用你洛云起偶露情深似海之貌,心弦都要随之震颤,下一刻,你再俯首垂下,把所有的感情都克制到赤身**,使我的心变得空虚、无助。
叶怀心凝眸,目光灼灼,紧盯住洛云起不放,就像一只最狠的猎鹰一样,锁住猎物。
“洛云起,”叶怀心嗓音清脆如百灵鸟般悠扬动听,但他说得十分凶狠,直奔主题:“你喜欢我吗?”
短短几句话,由叶怀心道出了**气回肠的意境,就“喜欢”二字而言,叶怀心特别道出了明畅、咬字的用心。
多年以后,当洛云起回想起那天时,无不像听小姑娘话音飘耳,余音袅袅、历久弥新。
伴随着那些让人如痴如醉的疑问与语句,洛云起内心弥漫的除了醉生梦死般的悸动之外,更多的是无尽的忏悔,以及沉重的惋惜。
后悔让小姑娘受到伤害,后悔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坚决回应。
那一天,他最爱的小女孩,就这样站在了他面前,俏皮地、娇滴滴地首先开口问他是否喜欢。
当然像了。
没有,何止像。
我对你的爱是出于热爱而又凌驾于热爱之上的。洛云起的心再无片刻能比那一刻更坚定这回答。
可洛云起并不言语,只低头看了看,话很短但是很深的答案,便噎在了喉咙里,迟迟不出。
“洛云起我问的是你对我有好感?”不等回答,叶怀心又开了口,双眉已紧。
叶怀心感觉到他已经等待了几十年这么长时间,甚至超过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年月日时,但他一直没等到任何回应。后来她恍然大悟,默默的,还是个答案。
呀,原来如此吗。
那些暧昧不清、那些模棱两可的牵扯、那些偶尔的不平,结果竟然是他们自作多情。原来别人洛云起压根不喜欢他,他竟然也无耻的提出了问题.
叶怀心在瞬间就有了被这一认识打垮的感觉。
叶怀心想过很多次洛云起。
自黄粱仙府回来,自那一生的幻梦惊醒,叶怀心不只一次地梳理着自己对洛云起之心,思索着与洛云起之间的感情。希望能尽量撇去一个黄粱梦里两人感情在现实生活里给自己带来的冲击,真正肯定对于洛云起。
叶怀心感觉到他的肯定,感情不知道起什么作用,一发而不可收。
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第一天上澜洲时对他的感觉;或者初见洛云起一个人坐在高台上睥睨生灵;也可能是因为坠海落难、被他搭救之后坚贞不屈的个性;也或许在多年之后告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再回头看去,叶怀心感觉到他满目的眼睛,早已印上洛云起,永远抹不去。
我的心悦服了他。叶怀心对他的结论一阵高兴,心里又甜又柔。
所以今天,叶怀心索性摊了出来,不顾及女人的羞涩和含蓄,大喇喇地、单刀直入地,前去质问洛云起,你喜欢我吗?
一问再答。
对于洛云起的疑问和叶怀心的回答。
叶怀心想,洛云起听明白了,他剖白了,这个等等就直接对洛云起说:呐,我爱你,你快还说你还爱我呢!
叶怀心问了一句话,还约了洛云起一个答案。
千思万想、死寂般的寂静的确是叶怀心永远不会想到的事情。
叶怀心潜意识里举起了手,一耳光响亮地落在洛云起脸上。
这一掌,仿佛突然将叶怀心和洛云起两人吵醒,叶怀心缩回双手,紧咬紧唇,一脸遗憾。而洛云起却抬头盯着叶怀心那委屈悲怆的表情心一震。
“岚岚......”洛云起的心乱了,说话的声音沙哑了起来,最后想说点什么。
可叶怀心再也不愿听到,只是多看了洛云起几眼便翩然而去。
那个眼神,没有声音,也胜在万千言语。
失恋的时候。
叶怀心当真是按失恋之人该有的凄凉模样,无聊地趴桌上,手掐筷子,可兴致缺缺,戳这道菜,拨那肉,半晌,拗不过。
大仙则不同。
小黄鼬很小,整个头增大了大半个身子几乎埋在小碗中,吭哧吭哧地吃着满口油光的干饭机器。
扒开碗中的肉后,大仙将扎在碗中的头抬了起来,两个赤红的豆豆眼疾手快地看向叶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