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心如今旁观谢家上下左右,无论是子弟还是客卿,乃至下人仆从都不例外,不但每个人都修为高深踏实,而且做事也有条不紊、法度森然,显示出了一个传承万载修真大家族的强大。
嫁到这么个家族里去了,又带上了结婚之前怀的宝宝,不知道孙幼音要去哪里。
远远望去,灯火辉煌的正堂里鼓乐齐鸣,新人拜堂仪式已经拉开!
叶怀心专门捡起院子里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由此看去,刚好只能看见孙幼音婀娜多姿地下拜,而谢家新出来的新郎官则盖住了一大半,只能看见衣袍下摆的那一半。
叶怀心并没有太多的愿望,起身上去一探。
那种锣鼓喧天般的繁华全在他人,而不是在他个人。
说来说去还怨那个洛云起呢!叶怀心一饮而尽杯中灵酒,并把杯“啪”地一声扣上了桌子,暗自骂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他会因为一时兴起而跑来这里的,真是不知所云。
“好端端一个人,咋又会发火呢?这个杯又是如何冒犯您的?”
一把低如上乘灵琴之声,轻入叶怀心耳际。
洛云起啊!
叶怀心猛地挺直了腰杆,即将释放神识。
“可以不要了。”那声音又在叶怀心耳中直接响起,不紧不慢地道:“这个正堂左近守着几个金丹的侍卫,而堂上这时坐在谢家人里面,也是一个元婴,你们这个神识出来了,一定会把他们吓一跳,到时就会徒增烦恼。”
叶怀心冷冷哼唱着,环视了一个星期,所有的客人已陆续进入了会场,到处是推着酒杯换着酒杯,早早地就开始欣赏谢家摆下流水席,遮遮掩掩,叶怀心找不到洛云起,轻咬破唇,究竟是听从自己,并未释放神识。
叶怀心并没有洛云起这种‘传音入密’魔法,也无法还口,看了一圈也不见人,更感到憋屈。
加之,叶怀心本因孙莜雯影影绰绰寥寥数语,想不到如今洛云起此刻竟真现身于此,说是巧,也不免巧!
若非偶然,是洛云起与孙幼音真有牵连?那个背着长剑的男修,就是洛云起?那个孙幼音腹中的宝贝.
果真如此的话那洛云起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渣男啊!
洛云起隔三差五,就能感觉到叶怀心咬得牙痒痒,完全是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样子,不由心中暗叹:小丫头这个性子可越发越大,之前也没有过呀,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丫头,当着他的面完全没有顾忌了,脸色一会变了,要发脾气了。
想到这里,洛云起也愣住了,是的,不知道从何时起,叶怀心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似乎一点负担都没有了,真的为所欲为,对于他的感情变化多端,却没有丝毫掩饰。仿佛,仿佛叶怀心很坚定,无论她是怎么发脾气还是怎么甩脸,他都不介意,而且叶怀心没有丝毫难堪、或羞怯。
洛云起心里愈想愈火热,叶怀心对于他,向来都很相信,可如今细究起来,似乎又不只是相信这么容易。
叶怀心在他眼前如此毫无遮拦,倒像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又有些什么...洛云起内心翻江倒海、面无遮拦,轻轻地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地站了起来,眼睛露出坚定的神情,向着一个方向走来。
叶怀心仰起头,在数层人墙之间,那伟岸身影如眩目红日,跳跃在眼前,令人全然不能忽略。那人走起路来并不迅速,但很坚决,似乎大有一往无前之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清风,卷着那个男人的行走之间,不远处有一株西府海棠迎风摇曳着,几片落花便悄悄地爬上男人的肩头。
叶怀心眯起眼睛,一首诗伴着那个男人的眉眼,一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是落花时节又逢君。
叶怀心看了洛云起一眼,洛云起隔著人潮也定睛一看。
喧闹声人声乐声夹杂其间,叶怀心却不声张,这样安静地坐着。
所以她的周围自成一片天地,洛云起感受到了,叶怀心如一拢月,冷漠而又疏离的把灿烂洒在世间,而自己则遗世独立、隐匿天涯。
洛云起看了看叶怀心,想起,那双眼睛在微笑时,也会华丽如星子。
哎,洛云起似乎听见了他内心,花开花落。上前沉默地坐在叶怀心旁边,不闪烁也不回避,朝上面叶怀心微微露出了一丝不友好的目光。
“杯子没有冒犯你吗?好几年没见面了,这一上一下都盯着我。大仙?你为什么没看见?”洛云起提着桌上酒壶为叶怀心续杯,还为自己再斟酒。
谢家背景丰厚、富甲一方,喜宴喜酒皆为上等灵酿,一小杯只怕值十几种下品灵石了。叶怀心拿起杯子喝了下去,咂咂嘴,灵酒从他的肠子里穿了出来,灵力悠长而柔和,如一缕微风,流入丹田。
大概喝得有些着急,叶怀心突然感觉有些脸发热,在那点极小的酒劲儿下,叶怀心的身体歪向洛云起,抓住洛云起一双手。
洛云起虎躯一惊,但并未摆脱,任叶子怀心施作。
叶怀心那只稚嫩的小手在洛云起手心轻轻一划一拉,拣起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将孙幼音的事情交给了洛云起。
划拉几句主要是想表达一个意思:孙幼音怀孕啦!
洛云起扬了扬眉,在叶怀心这个问题上显得云里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相见以来,叶怀心眼中的诧异与不解便不断翻滚起来,洛云起心知道有什么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孙幼音怀孕了,怎能惹得叶怀心怒目而视。
实在想不明白,洛云起只好继续传音入密,询问小丫头,道:“这个世家大族表面上看似光鲜靓丽,其实内里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堪入目。新娘子未婚先孕并不是件了不起的事。您如此气愤是不是和新郎官结下了友谊并替他鸣不平呢?”
洛云起的这句话一问,叶怀心知道之前孙莜雯的那些乱猜真是靠不住,委屈的洛云起,不禁感觉脸更加发烫,连忙低下头,再嘬上一口。
叶怀心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洛云起瞬间就发觉小姑娘的态度变软了,大大的眼睛眨呀眨,时隐时现,透着一丝可爱、与心虚。
洛云起一时无法猜透叶怀心心虚的原因,可如此良机,没有乘势而上未免遗憾,便随之喝起了灵酒,继续传音入密:“要是真和这个新郎官有什么交情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有点麻烦了。”
叶怀心听到洛云起传音入密的声音很认真的表情,抬头用眼神问了一句。
“我看见你的时候唬得我是千思万想都想不到你突然来了。”洛云起捏起杯子,看向叶怀心,“士庸关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是为了追查某人的下落。这些年我到过几个地方,在多方跟踪下,渐渐地发现此人身后还有很多人物,他们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罗,非常复杂。而且今天我还会来到这个婚宴上,就是顺着这些人留下的痕迹。”
“是谁呢?”叶怀心对洛云起这种不清晰不楚楚的形容感到晕头转向,连忙在自己掌心扒拉出了文字。
“五色宫背后的人,原来的万剑派,现在的逍遥宗背后之人,当年那一连串的变故背后的人,万剑宗被灭门屠宗背后的人。”洛云起对叶怀心深凝眸,字字传音。
叶怀心虽被洛云起所言惊呆了,内心却更被震撼了,原来洛云起多年来,从未忘记并放弃过对事情真相的追求.
一往无前、不屈不挠,此时此刻,叶怀心突然感觉到他重新意识到“一往无前剑”——上澜洲的第一天只是洛云起——天之骄子。
哪怕被废去金丹,散了一身的修为,也要忍着剜心刮脉之痛,再踏仙途。就算零落成泥,被打得粉碎,也会从尘土中,一点一点再爬起来。不管是面对还是处境,洛云起都有自己的骨和道。
叶怀心拉着洛云起的双手,眼里心里都是软软的一块,内心深处有个小声音,语中带着得意,暗暗告诉自己,那是我叶怀心爱上的人啊。
叶怀心满足于他内心的结论,依然拉着洛云起,笑意盈盈地露出娇憨的表情,两颊还有两坨红色。
难道...醉了吗?
觉得......比较可爱。
洛云起心嘀嘀咕咕,不敢动弹,让叶怀心抓住了手,同时感觉到了叶怀心稚嫩的小手从他手掌中散发出来的波波热度,一边一心二用地,继续跟叶怀心传音入密,解释道:“万剑宗之变发生于瞬间,但是后来想起来,这么大的哗变又有可能在一天之内策划好了,甚至宗门里面,其实已经有了前兆。其他不说了,只当宗门一力鼓吹举行本人金丹大典吧,很诡异。”
洛云起传音不绝,可实际上心思更多地放在他的手心上,对他所说的话,却很少关心,还想去哪就去哪,像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道:“以前和魏征鸣相处过,您是否发现他行事做派、与五色宫撷芳使颇有相似之处?”
说起撷芳使时,洛云起忽然想起叶怀心曾被撷芳使抓走过,那段经历应该是自己很不好的记忆,便仔细端详着叶怀心脸上的表情。看到小女孩还笑着,脸色没有什么改变,拉着她的小手没有任何反应,她就放下心继续说:“后来才知道有人,或各宗各派、或闲野散修、或出身世家大族、气度相近、像个模子里刻下的人物,而且行事相似。”
“倒不像是撷芳使那样,在很短的时间里疯狂地掳掠少男少女们,抓起来充鼎炉。这几个人做事越发隐蔽了,更有甚者,倒像放长线钓了大鱼似的。就连花样百出的我也有多大的本事,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慢慢和妙龄少女们在一起,看上去就像真仰慕这些少女似的。但是无论流程是什么、演得是什么心,这几位的宗旨都很一致,都是把被引诱的修士当作修炼的鼎炉来对待,吸到最后,便一去消失。”洛云起的传音也跟着低了起来,似乎是感慨那些如花的少男少女们,被骗财骗色后,凄惨收场。
叶怀心倒是忽然紧掐洛云起,大眼睛闪来闪去,像在想什么,急着凑到洛云起面前,巴着洛云起脖子要和洛云起说悄悄话。
洛云起感觉头皮快要被炸得发胀,小女孩又香又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花,那种味道也是甜甜的,还有些许酒气,喷到他面颊边上,然后很快就把那块皮肉给点着了,简直是烧得差不多了,热得烫手。
更烫手的还有小姑娘被她的小手、肩、还有...身体。
叶怀心伏在洛云起肩前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嘟着嘴,原来不是很明白。
但是即使叶怀心讲得很明白,洛云起想必也是听不清。
没有了它,洛云起如今整个人,简直神魂出窍了,就像是一根木头,呆呆地坐在现场,满脑子、满脑子,除了这娇憨可爱如花妖的叶怀心之外,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容纳。
我想我心中那个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