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心又抬头看了看半空一袭白甲胄百里不绝,与城门上一字排开、同是白甲胄鳞次栉比蓬莱仙宫宫卫。
那又要怎样的珍宝啊,才会使蓬莱仙宫、无不不惜代价地出动如此之力、寻找如此拙劣之藉口、做如此卑劣之下作,来索求截获呢?
就连叶怀心也在内心深处冒昧地进行着更为深刻而大胆地揣测。蓬莱仙宫多年来,很慷慨的开海迎客,并派门徒为向导,引导人们到无回海寻宝,难道也要借众的力量,循众的机缘,来寻找这兽皮古卷?
也唯有叶怀心那样,亲眼看见黄粱仙宫那兽皮古卷,才会有如此天马行空、仔细琢磨但很有道理的猜想。
许是卷轴上镶嵌珍珠兽皮古卷不多见,众修士听到这样的形容和百里无赦对于别的事物‘不会多看半眼’的承诺后,心中难免有些意动。
身背长刀的修士眉头紧锁,不再张口多说。
百里无赦见众修士犹豫,立时便开口言道:“若各位此刻踯躅不前,正考虑退入城中再计之,或考虑重新寻机寻地溜去,亦大可一试。”
声音比起刚才,冷峻了不少,其中的威胁之意,已昭然若揭,说完,百里无赦环顾了一圈,继续不疾不徐地道:“只是,别怪家选择撤退的话,那么就由太上长老来校验吧,这太上练杀戮道了,怕没有>
百里无赦此语一出,犹如惊雷落地,惊动了这时繁华堵在城门旁的一群修士,掀起轩然大波。
也像与百里无赦话里有话相映成趣,所有修士都在这个时候感到了一种强横无双的威势划过他们的全身,那种威势如此之强,如此之威,如此之冷,如此之冰天雪地,乃至渗透出一种嗜血般的杀意。
那威势过处,所有修士汗流浃背、如浆而跪,叶怀心勉强保持着几息工夫,还颤着身子半跪着,和她旁边的卞庆衫站着,然后脸色煞白,趴着跪下来,两眼没有神,像灵魂出窍的样子。
如此威势,从何而来自不待言,化神修士的力量,是如此刚烈,令人丝毫不能生起分毫反抗之心,完全无法抗拒。
本来是喧闹的城门口这时安静得掉针都能听见。
这个...更进一步,就得收下那副伪仙仙宝镜照验了,等于是把整幅身家摊在蓬莱仙宫人面前了。退一步说,那就要面对这么一个化神大能修炼杀戮道了,那是杀戮道呀,也是化神巨擘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万物对他来说,怕是不如蝼蚁了吧,那不就是想掐就掐,想杀就杀么?
再经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相继开始一股股流,由内城往外蔓延,聚集在城门周围。
叶怀心稍微想了想,亦有所悟。
化神巨人,相传能裂空而去,虽然百里无赦地说化神长老“将”到内城去了,可我想对那个化神而言,那也只是一会儿事。现在威势已经到了城关,估计内城逃不掉,已经人仰马翻。
人们趋利避害,修士也一样,两害相权,取其轻贱,究竟是守富贵还是保性命?这个选择不难。
沉寂之后,人们也由被威势平息了下来。
就在此时,三三两两炼气筑基修士开始了,他们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向着城门口悬挂着的宝镜。
那宝镜呈古铜色,高约六七尺寸,斜挂在城门前,从百里无赦的悬挂处,应该刚好可以看见镜中的情景,而人们所处的地方却只能看见宝镜一侧嵌着一颗明珠。
打得头破血流的是一位炼气小修士。炼气修士们,即使是最惊才艳艳的角色也是如此,毕竟只是踏仙途而已,想来都没多少身家了,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更不会拥有了,也就不怕别人看到了。就是那个小修士走的十分从容,像逛花园一样,溜溜达达的走过去。
有人第一次吃螃蟹,不久就有人第二次和第三次。
那些修士不久就穿过宝镜,穿过城门,分别散开,站在大家的立场上,毫无异状。
到了后期,又出现了一批又一批修士,他们依次经过那个玄天昭世镜,同样一切照旧。
蓬莱仙宫百里不绝,还有那群白色甲胄宫卫,只是望着那面明镜,没有半点动静。
不久,叶怀心与卞庆衫旁边修士已离开七七八八,大家之间甚至又恢复低声谈笑风生,好像那盘查关卡并不存在。
就在此时,卞庆衫忽然凑近叶怀心,小声地对她说:“师妹,咱们各奔东西吧,灵舟会合吧。”语罢也轻轻地推开叶怀心回头就走。她这句话很突兀,推叶怀心的那把行动也很果决,回头就走的很快,甚至还带着几分草率,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且卞庆衫那一声“师妹”,语气十分得怪异,声音还不住地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叶怀心感到,他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到“柔肠百转”。
叶怀心望着卞庆衫离去的身影,摸摸怀里多出来的小储物袋,一时呆立在地,像掉进了冰窟。
这是太一无极宗向外门弟子分发的最低级储物袋,储物袋内仅有半丈长。这时叶怀心神识一探,这个半丈大储物袋内,只有一个人,卧着一册兽皮古卷。卷轴一端嵌有明珠,卷身系明黄灵索。灵气光华含蓄,初看很平常,不及那灵索醒目,但一见面,便难以忘怀,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要想误认出来,怕是都很难。
是黄粱仙宫,叶怀心舍弃的那兽皮古卷。
十有八九是蓬莱仙宫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化神太上长老都出动了,还要设下这重重难关、天罗地网、想搜罗夺到手那兽皮古卷。
自己也会...是那个盗贼栽的赃?
哈!
不是,该说他被经过黄粱仙府考验,得此兽皮古卷后,反而摄蓬莱仙宫专横强横之势,欲甩锅脱身,赐以栽赃。
而这修士就是他的师妹卞庆衫。
师姐啊。
叶怀心内心泛起了无尽的忧愁。
几年的时光,隔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却又使人容颜朦胧,哪怕是在相对的地方,亦仿若不知。
叶怀心记得第一次见到卞庆衫时自己是什么模样。
当年多好啊,卞庆衫一袭杨柳绿法衣,体态挺秀,向来不爱施脂,剑眉星目甚英气十足,肩头始终站着一头威武的铁甲海东青。
惟一欠缺的,大概是海东青在的那肩下,袖管空了,遇着风就飘个不停。叶怀心对于卞庆衫一见面便十分喜爱,毕竟任何一个见过如此飒爽英姿的奇女子的人都不会爱上。
当年那个奇女子、那个气宇轩昂、睥睨世界的师妹、现在又是如何成为这个样子呢?
重逢后,那些因为兴奋与喜悦而被叶怀心所忽视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里涌现。
卞庆衫看着他隐忍的目光,时而露出一些不自然的笑容,语气里偶尔发出一种不和谐的尖利,还有一去不复返般的豪迈,叶怀心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闪烁。
叶怀心深有感触地说,其实他早已经找到师姐的改变,就是始终无法摆脱无法面对。毕竟时移世易唯时间永恒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固定不变的东西,更不存在什么永远如一,有所改变又何其平常?就叶怀心本人而言,早已不是当年孤苦农女、不是刚进入修真界、甚至在路上遇到抢劫杀人时都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小女孩,她怎么会要求他人保持不变?
只不过叶怀心就是不明白。师姐,这是咋回事呢?
一个男人,又怎能完全、彻底、成为另外的男人?
时间是残酷的。
咔咔咔的。
周围的人群陆续走得差不多,但叶怀心迟迟没有动弹,始终原地踏步,由不得开始显得有点引人注目。
大仙以蓬松的小头顶起顶叶怀心之颊,警告其归神。
叶怀心偏袒面颊,回蹭大仙,感觉脸侧那种暖软的手感,心随之一软。蹭了一下,叶怀心仿佛觉得不过瘾,索性将大仙从肩头拎了下来,抱到了怀里,“啵嘚啵”地亲了几口,直亲得大仙不耐烦地撸了撸脸,才哈哈一笑,作罢了。
大仙几乎要翻叶怀心的白眼了,妇人实在是怪麻烦的,一时伤心一时高兴,一时下雨一时晴好,很难。
叶怀心并不在意大仙的想法,而是将其举得更高些至胸前,相拥而吻,仔细密密的对其说些悄悄话,然后将大仙揣在衣袖里。
叶怀心今天穿了一件广袖宫裙,袖管也十分宽不说,锦缎也层层叠起,十分漂亮,揣了一个小鼬进去,完全看不见。
抱着大仙的叶怀心从容地走向城关。
呆在那面宝镜面前的叶怀心不着急飞快地走过去,反而朝那面镜子里认真地看。
这阵子看,叶怀心明白蓬莱仙宫靠的就是什么去追求那兽皮古卷。
这时镜、映一方天地与叶怀心俱灰、黑、白。但是有些事情,的确是有声有色。
譬如叶怀心手中,有着极浅极淡的水蓝色光芒,浅得若不注意凝神观察,只怕也觉察不出来,这就是叶怀心手中的铃;叶怀心衣袖中,还透着一红一蓝两色光芒,比起手铃更显几分,这就是离火峨眉刺。
而叶怀心储物手环上,则闪着五彩鎏光,非常醒目,犹如天空的阳光,光芒四射,在满镜灰映下,非常扎眼。
那百里无赦还在时刻盯紧每个穿过玄天昭世镜者,这时看到这道五彩鎏光时,双眼瞬间一亮,神识忽地探出来,便把叶怀心兜在头上,牢牢地锁住。
叶怀心虽然透露出的修为仅有筑基前期,但是关系重大,百里不敢大意,紧紧盯着锁住叶怀心呼吸,而一枚高阶燃爆符也已攥在了他的手里,随时可以刺激,一瞬间就能让太上长老得知,到了那个时候,任叶怀心何许人也,有何手段,于老祖神识之下,将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