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心笑着摸着虎妞儿,和撸大仙头的技巧一样。
这个朱村长果然识见不俗,他曾以神识探知,他没有灵力,是一个凡人而已。可自从他年少时走南闯北后,别说是听说过修仙一事,还推测过他的身世。
因此朱村长虽然之前拍板作主,接纳他,却只远远将他安置在村外看林小屋里,并不张罗着请村里赤脚大夫来看望,甚至日常饭食都是虎妞儿本人好好玩爱玩儿主动要来送饭,并没有被朱村长刻意包办。
“你祖父说得对,我妹妹不在一地,马上就去。”叶怀心扭头向窗外看去,炊烟渺渺的,远处隐约飘着饭食和朦胧人声笑语的清香,再转过头去看虎妞儿说:“妹妹家离得太远了,太好玩了,估计虎妞儿也不爱。”
虎妞儿小时候最崇拜自己的祖父,如今看到叶怀心说出外面世界“不太好玩儿”的话,就像祖父所说的那样,更觉得自己确实是“祖父的话准对”了,嘿嘿笑了几声,向叶怀心撒起娇来。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玩,叶怀心心忽地一动,神识漫天遍野,顺着和大仙感应。
大仙就像所有灵兽,最不耐灵兽环住灵兽袋的阴暗寂寥,这个小渔村只是个凡人村落、离群索居、村人根本不认识修士,就是以叶怀心不怕大仙的风险,老早听之任之流窜外出自得其乐。
这时大仙倒是透过意识频频向叶怀心内心示警,时断时续的着急之意顿时令叶怀心忐忑不安。
等神识遍布整个村庄,犄角旮旯全都放在心里时,叶怀心注意到大仙蹲在一户人家的鸡窝中,鸡窝中的鸡现在都不见了,这一户人家庭院中聚集着好些村人。
叶怀心又好气似乎,认为大仙就是偷了鸡才被捉现行的,便过来求助他。
可细看之下,大仙蹲了下来,圆豆豆眼紧盯住了聚集在一起的那几个村人,那几个村人眼睛和重点并不是放在鸡窝里,而是放在了人堆中间圈起来的位置上。
叶怀心的神识往里扫,吓得他忍不住起身。
虎妞儿为叶怀心这一动惊得“啊”,两只肥嘟嘟的小手也紧捂在胸前,然后再拍一拍,好像在安慰她。
如非叶怀心这时全副的注意力放在神识所见上面,当然会再夸虎妞儿“可爱”。但是这一刻,叶怀心看到的真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所以完全没注意。
“妹妹?妹妹出什么事了?”虎妞儿抚慰着被小小吓到的心灵,担心地去牵叶怀心的双手。
叶怀心却低头道:“虎妞,你的家去找你外公吧,妹妹还得再留两天,等待伙伴们的一同离开。”
三言两语就打发虎妞儿到家里报信去,但叶怀心神识始终密切注视小院。
朱村长听到叶怀心要虎妞儿传信,果然摆摆手,要集合他家的村人,将围上来的担架抬给叶怀心,应明白叶怀心暗示的意思。
此刻,叶怀心望着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像那风中烛火的男子,直出神来。
这个人身穿菘蓝色法衣、右手紧握任何物什、下巴上有个很不错的弧度、虽是从大海中打捞上来、但此刻仍是全身湿漉漉哒、凑在一起,满目疮痍中嗅到了他那抹凌目的木质冷香——是在五洲大集上和自己擦身而过,在五色宫拯救了自己在水火中——大仙所请之救兵。
大仙从五色宫中搜出数个玉盒,见救兵便喂叶怀心服药,拿着数个箱子里盛满丹药。
叶怀心在坠海前,因原本认为有救,备下剑符之类手段来不及使出,猛击礁石,伤心欲绝不言,也被刺钩藤壶划得遍体鳞伤,其中最重的是摔断了腿。
是用渔村村民捡来的、吞服许多的那些丹药、或是养病10天才康复。
如今那些灵药七七八八用完了,剩下几个,叶怀心就一股脑地给这个人喂。
不过这个人的伤真的很严重,即使服用这么多的宝药也还是没醒过来。
叶怀心如今筑基后期灵力非常厚重,虽效用甚微,但仍奋力运来了《枯木逢春诀》希望能帮此人治病。
温润水灵力涌到了那男子筋脉之中,只是不能流转,便消在无形之中。
叶怀心的眼神很深,细心的把这个人看了个遍,再试了试,效果也是如此,不禁感叹。
大仙一改往日浪**的模样,一直守候在身边,看到叶怀心颓唐时,非常焦急,咔咔咔地叫着,并用他那只短小手拨弄着那人的毛发,然后推搡着那人布满胡茬的下巴。
叶怀心将大仙抱在怀里,细细安抚,悄声对它解释道:“性命无碍,然而金丹已破,仅剩半根,且经脉皆断,一袭修为废掉不谈,日后要重建,恐怕亦有难度。”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有哪些丹药可以修补经脉?早知多读丹药典籍,真可谓书到用时方恨少。”
大仙在她的怀抱里抬头仰望着她,咔咔地叫了几声,说看书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叶怀心低头亲了亲大仙额顶,精力有限,自从拿定主意要做一个兽修,自己看的都是灵兽饲养、成长、进阶等相关的典籍,在其它方面确实欠缺了,以后要注意补上才行。
大仙为叶怀心亲痒,甩头再抓,打了个大喷嚏。
伴随着这个喷嚏声,病**的人们就像被震住一样,双唇颤抖,双眼睁得大大的。
“啊,您醒过来了!”叶怀心无意大仙喷嚏也有此作用,意外出了声。
那人无视叶怀心发出的一声惊呼,眼睛直直地看着简陋竹屋的房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悟了。
叶怀心也想起来了,边嘟囔“不会被魇住的”边伸手向那张大大的眼睛前一挥,再一挥。
“这个...在什么地方?”嗓音沙哑、十分吃力的模样。
联想到自己脏腑之间的严重损伤,叶怀心还可以理解,这些丹药都不是仙丹,吃不完立马留了下来,再加上修为崩溃的痛苦,金丹破碎之痛,怕是要维持清醒已需耗费此人一身之力。
迟疑之下,他又问:“尚未谢过大人救命之恩的我不知道大人是怎么叫的?”
那自叶怀心甫进入修真界便名扬天下的第一天才上澜洲、刚举行金丹大典不久的凌霄真人、洛云起?
怎么,他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竟有人将金丹打碎,叶怀心以为,自己刚苏醒时纹丝不动,一句话都没有说,想来是为了探知自己受伤之处,如今也该发现经脉尽断、修为废去之事。
但他表示遗憾?
“何必遗憾啊?”惊悉他与凌霄真人有缘,叶怀心把心中疑虑亦脱口说出。
洛云起细察着叶怀心的模样,似乎要证实面前这个男人是否装傻或者真傻。
洛云起并不在意叶怀心的回应,他继续淡淡的形容:“而吾万剑宗第一弟子,竟于此时杀上五色宫、斩五色老祖。”
“啊?”叶怀心一听糊涂了,受不了的怀疑,更别提捕风捉影般的无端责备,凌霄真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砍死五色老祖,不是也正好印证万剑宗和五色宫的正邪不二立么。
被囚禁三千鼎炉!一并全部死亡!叶怀心的心激起惊涛骇浪顾梓枫...三千,他又杀三千?!
“呵,”洛云起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叶怀心,继续不疾不徐地道:“共同征伐的众宗派找到时,五色宫正在点燃熊熊烈焰,地宫被大火吞噬大半,据说人们抢出的几具几十具尸体全死在心口一剑之内,看上去和我成名绝学‘十方一剑’完全一样,呵呵,现在有人叫万剑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无证无据谁相信?”叶怀心一只手握紧,忍了忍,这才不发出一声惊呼。
洛云起无意中这个小丫头竟然还会问这样的问题,然后仔细端详着她,轻声说:“如何做到无证无据?不是说吗,有个五色宫‘逃出’修士呀,那人当场认出,袭击者穿菘蓝色法衣、手持银色长剑,将五色宫所有囚徒一一杀死。”
“那又怎么样?”叶怀心耷拉着脑袋紧咬牙说。
“接着呀,”洛云起像是累了一样,阖起了双眼,喃喃低语道:“后来这几条正道之光,因为实在是对万剑宗这勾结邪修之渣唾弃,便攻上万剑宗,将在门四万五千徒,屠戮一空。”
“天雷子不可胜数,足可移平千山、万剑宗、不复存在.”
四万五千弟子......屠杀殆尽......移平千山.
万剑宗居然被屠宗灭门了。
惊魂未定的叶怀心感到早已麻木。
感觉大仙温热的小舌舔着他的面颊,再一摩挲,叶怀心里下意识地抹了抹脸,一双手湿了,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泣不成声。
“你这个小丫头该不会是我万剑宗的徒弟了吧?为什么我还没有哭呢,你却先哭起来。”
洛云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次睁开眼睛,这时正在瞬间不瞬的凝望叶怀心的眼睛。
“真人......”别说没事,这一说,叶怀心立刻泪流满面,哭得更加厉害。
“呵,”洛云起自嘲地笑笑,“我也算是哪门子真人了,金丹都碎了,经脉都断了,而我如今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废人。”
“真人!”叶怀心猛然抓着洛云起始终握着的右手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那些囚徒,不是真人,不是被真人杀死的。”
洛云起闻言一点也不惊讶,一脸早知如此的淡然,回道:“您有何抱歉?您可能认为我比您早走了一步,您走的时候看到这些囚徒是否仍然健在?金丹修士之能,绝非今日之你所能明白,吾折而杀千,亦只是弹指一挥间。”
“不对,真人,对,因为,”叶怀心咬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实情,“是因为我看到了真正杀人的人,是我认识的人,但是他说,是为了给那些人一个解脱......”
这下,洛云起顿时大吃一惊,随即又归于冷静。“无碍、的确、也许就这么死去、真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叶怀心擦了擦脸,期期艾艾的说:“真人你不想要我为你做证词么?我,亲眼见过杀人的人。”言语间,内心泛起阵阵波澜,只是感觉五味杂陈的滋味,很难仔细辨别到底有多么的心态感受,便眼神幽幽地,紧盯着洛云起的眼睛,希望能等到他的回应。
叶怀心分不清他究竟期待怎样的回答。正如洛云起答允让她出庭作证一样,她等于推掉了顾梓枫,虽然自己和他在五色宫囚徒处置问题上意见不一,但是自己毕竟并不阻挠,如此推着他走向死亡,叶怀心不知道他是否有如此的胆量。
但洛云起如回答不需要她作证,那么上澜洲万剑宗死去的那些弟子,那些可能在客舍招呼过她们一行人的弟子,那些可能与她曾打过招呼、擦肩而过的门徒们,那些鲜活的生命,就是这样因一个莫须有的原因和罪名而白白浪费掉的,叶怀心不知该怎样面对才好。
“傻丫头,”洛云起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目光悠远,像是透过竹屋屋顶,望向了无尽的时间长河,“万剑宗立派,也有数万年,十‘门’成‘派’,十‘派’才成‘宗’,一个宗门的底蕴,是你无法想象的。其他的就不说了,护宗大阵一打开,哪怕是投了十万天的雷,都不要再去扯开一条缝。四万五千弟子不言,百元婴,金丹不言,便是宗内擎天老祖了,已是化神修为了,即使来了十万,也不想进宗门山头一步。”
“啊!那个护宗大阵、跟老祖、跟那些道君真人?”叶怀心很惊异,也顾不得为哪些作不作证而苦恼。
“老祖还有那几个道君,真人,统统倒下了呢。”洛云起语气还是淡淡的,脸上却露出一个苦笑,“护宗大阵倒开得很好,然而一切天雷子却被山门之内、大阵之内、齐齐炸了出来。”
“里面?!”短短的盏茶,叶怀心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一声惊呼了。
“那么它和自己、和自己熟悉的那个人有什么联系?”洛云起声音里没有波澜,也听不到什么感情。
叶怀心倒是一下就联想到他第一次听说仙路就拜在青灵门门下,老祖是被门外请过来的客卿长老给暗害的,掌门旁边还出过叛徒,四宗外宗联手欺压登门是真的,但是更加要命的是门内内神通外鬼、狼狈为奸,这才造成青门过去险些灭门之祸。
是的,这样滔天祸事在幕后牵连到了无数人,幕后黑手在艰难筹谋多时,躲过一劫初一躲过一劫十五,与一人二人、与此人彼物,何干?
当年的青灵旧徒幸运地被太一无极宗带回,而现在凌霄真人的修为已经尽失,该何去何从?
就像听叶怀心说话一样,洛云起轻笑起来,那笑容极其低沉,像一根根插在秤砣里的羽毛,笔直地落在叶怀心的心尖,先酥后重,重得千钧万钧,令人不知所措。
“我现在的模样,已是废人了,万事万物的人,跟我有何关系?”洛云起嗫嚅着,声音也很轻,却也狠狠地落在叶怀心的心上。
在叶怀心两手紧握下,洛云起松了松一直紧握得很紧的右手,现出一片如玉如金、银白物什、却又是一柄剑柄、本应连为一体的宝剑齐根割断,就这样被他抓进了掌心,甚至昏迷坠海也没有片刻的懈怠。
“名曰‘无回’,取坚不可摧、一往无前之意,长二尺七寸,宽三指,重五千斤。”洛云起细细地为叶怀心介绍,“是本人筑基后,以整块玄铁铁精为剑坯、一手制得本命灵剑。每日磨剑三万下,三十年磨一剑,一剑出而金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