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地知道白肆笑的原因:她刚刚一激动,把他的小名叫出来了。他们两家打小就认识,白肆的父亲姓白,母亲姓唐。白肆这名字是他爷爷给取的,因为他行四,是白家老头儿最小的孙子,四肆同音,也取义“肆意为之”。那意思,老子最小的这个孙子就是大宝贝儿,家里的担子有老大挑着,老二老三担着,最小的这个随便折腾随便玩,百无禁忌,开心就行!
沈千秋五岁多的时候,白肆一岁。有一次沈爸爸有事去外地,就临
时把沈千秋放在了白家。据后来白家的老管家说,那天白肆不知道怎么了,一早起来就哭闹不停,正好家里的男主人女主人都不在,连保姆带仆人都急得不行。刚好这时沈千秋由老管家牵着进了房间,她一听到有小孩的哭声,就挣开管家爷爷的手,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到白肆坐着的那张沙发上,伸手抹去了白肆脸上的泪。
小小的白肆原本嚎得天地变色,被一只软软的小手这样一抹,整个小人儿都呆住了,黑白分明的一双凤眸眨也不眨地看住沈千秋,连哭都忘了。
这件事,两个当事人自然都不记得了。知道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这样一个情形,还是他们两个长大之后,有一次沈千秋跟着白肆去白家做客,听那位管家爷爷讲的。
那之后,每每白肆不甘心地问及沈千秋对于第一次去白家的印象,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你家好大、好华丽、好漂亮,楼梯很高,好吃的很多……总而言之,她已经彻底忘了那年仅有五岁的自己,曾经满怀着温柔和爱心,用一只小手抚去白肆肆脸上的泪痕。
白肆对此耿耿于怀,始终怀疑是沈千秋故意装作不记得,实则一个人私藏回忆,不愿跟他分享。
但十几岁的沈千秋正是最淘气的时候,一见白肆嘟着一张粉白粉白的小脸不高兴,就蹬鼻子上脸地伸手捏他,一边捏还一边说:“白肆你的脸好软,好像那天你家阿姨做的白糖糕诶!”
白肆父亲姓白,母亲姓唐,那时又常常执着地跟她比身高,“白糖糕”这个名字,还真是分外贴切。
高兴的时候,沈千秋就叫他“白糖糖”,或者“糖糖”;不开心或者生气的时候,就恶声恶气地喊他“白糖糕”。小小的白肆矮了她一个头,对这样软糯糯的外号一点都不生气。每次沈千秋这样喊他,他都应得比别人正正经经叫他大名还快。
这样的名字和往事,在任何时候回忆起来,仿佛都沾着甜甜软软的味道。
沈千秋呼出一口气,有点自嘲地笑了:“好久没叫你这个名字,都有点忘了。”
白肆瞟她一眼,过了片刻,说:“我一直没忘。”
听他这样认真的语气,沈千秋先是一愣,随即顿悟,为什么那天他在李三川的火锅店,为什么留下的姓氏是“唐”。其实他当时应该就是随便一说,他自己说的是个“糖”字,但别人听在耳朵里,肯定就以为是那个“唐”字。毕竟一般人都不会把一个男人的名字和“糖”这种字眼联系起来。
这样想着,又不禁有些忐忑。又或许,他自称姓唐,仅仅是因为他母亲姓“唐”呢。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白肆语气平淡地加了句:“不然你以为李三川为什么以为我姓唐?”
沈千秋下意识地回嘴:“你妈就姓唐。”
白肆的语气很固执:“我是白家人。”
好吧,又是一个不该触及的话题。
沈千秋把目光投向窗外,半口气噎在嗓子眼,来不及喘出来,只能咳嗽得满脸通红。
白肆深明大义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顺带还摸了把她落在肩上的发尾:“别紧张,咱们咳嗽好了再进去。”
进哪儿去?沈千秋一边咳嗽一边捶胸口,这里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是一栋住宅楼!
白肆帮她拍了会儿背,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副驾这边帮她开车门。
这是怕她跑?
白肆朝她笑得别提多真诚了:“包很重吧?我帮你拿。”
得,这回包也在人家手里,更甭琢磨跑了。
两个人就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