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看肃离斜眼睨她的表情,她就想到抢走她丈夫的贱妾。狐媚的眼睛飘啊飘,想和她比拼心机,不但夺了她丈夫、剥了她受宠的权利,更想和她抢势夺财,逼得她一无所有才称她心意!如今肃离那双嘲讽她的嘴脸,跟那女人一样,嚣张地张扬他的头衔,跋扈地展现他的地位!
通通一个样!
她不会让这贱妾的孽子得逞!他只能为她所用,根本没有自主的余地!
奴婢端了四宝盒来,她抢了去,也不要下人帮忙磨墨,她将一辈子的愤恨都磨在砚台上,磨出了最浓最深的恨意。
她要这个魁儡,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三更更鼓敲响,已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但肃奴的房间仍是光亮的。
先生给的功课,都已经做完,被她架在木架上,安在皮箱里。可她手上的活儿仍忙不停,她也不想停,怕停了,这感动很快就会被一层灰烟给蒙灭。
那层灰烟,名为礼教,她很清楚。
名义上,肃离是她的哥哥,她是肃离的妹妹。两颗心,不该靠上一块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为他塑一尊陶俑,陶俑的表情,就是今晚他哄着她吃饭的微笑。
有了它陪着,即使以后离开家,见不到肃离,也不寂寞了。
十五岁那年进了这个家,除了老爷,再没人对她那么好,主母视她如敝屣,奴仆视她如疾病。然而老爷的好,却又老是让她感觉到一种恶心的黏腻,不是亲情的疼爱,使她避之唯恐不及。
那么,肃离的疼爱呢?是哪一种?她忽然想到。
她盯着已塑出轮廓,还有那微笑的弧度与温度的陶俑,发起愣来。
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认──
她反而希望,不是亲情使然的那一种……
此时,门外剥啄了两声。肃奴一惊,把陶俑藏在一块敷泥布下,问:“谁、谁啊?”
“奴。”那好听的声音唤着:“那么晚了,怎么还亮着?”
“大哥!”肃奴把那陶俑藏得更好,像藏心事一样。藏妥了才去开门。
开门,她看到肃离披着夏纱睡衫,脑后软着一把松髻,疲惫着苍白的脸色站在面前。她一惊,可还没问出关怀,对方的记挂已经先至。
他说:“妳又在捏陶?先生的功课还没做完吗?”
“不,做完了,我要睡了。”她慌慌地说。
肃离打量她,似乎看出她慌张心虚的端倪。不过他体贴没戳破,拢了拢轻衫,柔声提醒道:“手要洗干净,再上床,知道吗?”
听了她答应,他才转身离去。可肃奴发现他回去的方向不是自己的卧房,不禁问:“你要去哪儿?大哥?”
肃离回头,一撮发丝幽幽媚媚地垂在他颊边,让他清透如白瓷的脸有种教人心疼的病恹。他笑:“没什么,到池边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