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儿离贵家近,又是转运使常来的茶馆,这儿才不配来。”主母又是一番尖酸刻薄,端出她京畿贵族的出身架势。“毕竟是穷州,可比不上穰原呢。”
即使嫁入肃家四十年,主母仍不视自己为穷州人。
肃离不免想笑。“我若去穰原当个小门吏,主母就能搬回穰原,如何,甘愿吗?”
主母挑着画得完美的细眉,冷冷地说:“你要没出息,自个儿去吧。”
不过肃离总算止住她不断拿穷州地方去比拼京畿穰原的话头了。
“庶子就是庶子。”主母却没甘心放过他。她用她优雅端正的京腔,说着残忍的话:“旁人再怎么扶,终究是扶不起的狗。”
肃离的怒气升起,手就不自主的抖。
“若不是你父亲死了,根本轮不到你回来主掌这个家。”
既要戳他的痛,他也没必要客气。“那主母可以找肃孤回来啊。”
主母脸色一变。
“很简单,找个诞降师,把他从黑虚之海画出来,不是很好?”他斜着嘴角,说:“他回来后,别再让他靠近水边,免得又溺死。”
肃孤,是肃家的嫡长子,也是主母亲生又最是疼爱的儿子。可惜贵为穷州人却不谙水性,在二十五岁时于三川下游的旗舰上服役,不慎跌落水中溺死。下游中军旗舰不同上游前线的草木皆兵,肃孤又是一个普通的文书官,死于此命,实在不光彩。
人多认为溺死实非光彩之事,因为在多湖的穷州,只要婴崽一生下来,第一件事一定放进自家天井池,让小孩自小亲近水性,穷州人不会泅泳,就像常人生下来不会走路一样诡异。因此穷州当地有一句叫人别靠近水边的方言,其实就是污辱人为智障的懦夫。
肃孤从小得主母溺爱,主母又自诩京畿人士,不屑穷州土俗,将长子保护严实,却反而害他死于如此可耻的方式,这也是主母一直难以启齿的痛。
主母被他激怒了,嘴角抖颤。“不亏是你娘生的孩子呵。伶牙俐齿的,真是让人无法招架。”她咬牙切齿,压着声音说:“你就跟你娘一样,贱!”
肃离猛地抓住主母的臂膀,捏痛她的老肉。“妳怎么羞辱我,都可以。”他狠道:“可不准妳骂我母亲!”
主母更悍,用力挣开,甩了肃离一个耳光,她手指上那尖锐如角的寡套,就像虎爪,在他脸上刮了一把血痕。
“还好帘子放下来。”主母瞠眼,狞笑道:“否则,堂堂安抚使,被这样打,实在难看。”
肃离的眼神,像要杀她。
可主母不怕。“我今天能靠关系,把你弄上安抚使,就能把你撵下来,让你一无所有!你信不信?”
“我跟肃孤不一样。”他嘲讽哼道:“我不靠家族庇荫。”
主母的嘴咧得更开。“放心,那我连三川统驭使都让你当不成。”
明明是炎夏,帘子内的气氛却被这对母子弄得如入冰湖,刺人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