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红牡(3)(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140 字 3个月前

树生现在怎会有用餐的兴致?

大司命倒是尽起主人的本分,替她张罗起来,边闲话家常地说:“你知道吗?我们虎壤虽与戍州距离不过三日车程,但这三日之内,不论是气候还是景观,乃至风俗人情,可是变化甚剧。你可能察觉不到,但虎壤确实是一座生在沙漠中的城市,所以你得多多注意水分的补充,也得快快适应虎壤食的口味。毕竟没有这些辛香料佐伴,天这么燥,怎能下咽?对了,想吃米饭,还是用大麦烙成的饼?这儿都有。”

“牡国国势强盛,连在沙漠中都可以兴造一座城市,生养这么多人民。”树生直白地拆穿:“大司命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吧?”

大司命停了手边的动作,笑望她:“我喜欢敏锐的孩子。”

祂替树生的铜盘盛了些米饭。“没错,我正有此意。你不觉得这是奇迹吗?明明身在沙漠,却开出了一条既深且广、足以容纳海舰上游的运河;沙漠无法种食,但你却还是可以选择享用米饭,还是大麦烙饼;又怕你饮不了足够的水分,因此贴心地在饮水中加入新鲜的酸柠汁,沁你心肺,当然,虎壤亦不产酸柠,酸柠是由更北方的产地拉运过来,越北,酸柠的滋味越好;我更想让你知道的是,这满满一桌的辛香料料理,身在禁国的你或许以为重值千金,实则不然,那是你们禁国偏居一隅,生产有限而导致的狭隘眼界。其实辛香料就像盐一样,在我国流通使用,人人都买得起、吃得到。这就是我大司命的大牡,物产多样丰饶,且有强健的运输四通八达,让各地互通有无。如果你明日想尝点鱼鲜或菜蔬,你尽管吩咐,翌晨就让你喝到汤国肥鲈炖的米粥,或是用豚骨高汤川烫的筊白或水茄。你想吃什么,我都愿意招待,以示我邀你来作客的诚意。”

“祢说的鲈鱼、筊白和水茄……”树生故意问:“我只吃得惯禁国自产的,大司命能替我张罗到吗?”

大司命大笑一声。“当然。”很肯定。“我今日就张开『虎口』,拿下整个禁国,将婺州鲈鱼、饶州筊白、穷州水茄,都献给你,一解你味蕾的思乡之情,如何?”

这自大的神!树生想。

“对了,知道这座前线城市为何叫作虎壤吗?”祂又说:“因为它正是一张向禁国大开的虎口,随时可以吃下整个禁国。之所以将你带到这儿来,也是想让你见识一下这历史的一刻。”

“祢……”她压着怒气,问:“怎么可以在对禁国做出这种事之后,还用骄傲的口气跟一个禁国人炫耀?”祂就这么看不起少司命与禁国人?

“你说话的态度错了,杭树生。”祂纠正她。“禁国五百年前,可是我大牡十郡的其中一郡,你应该说之于我皇弟少司命对我的背叛,我是如此宽宏大量地忍让,且一让,就让了祂五百年。我只不过是在近五年改变作为,转退为进,想收复失土,夺回『孤郡』,你说,我何错之有?我的行为,能称得上是『侵略』吗?”

树生无言地瞪着祂,觉得祂是在狡辩。

大司命轻松一哂。“而且,这可是遵从东皇太一的指示,如果禁土自己不先分崩离析,我这区区的虎口又哪能着力、咬上一口呢?”

“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很不投机,大司命。”树生愤怒地咬牙:“祢在我这个禁国人面前不断为自己侵略的行为找借口,祢认为我可以听进去多少?”

“也是。所以,还是吃些蜂蜜与烤饼吧,让自己好过一点。”祂仍是好心情地招待她。“加点黄油,更好。”

“我没有诞降术。”树生干脆老实说了:“虽然我不知道祢要用诞降术做什么,但祢千里迢迢把我抓来,一点用处也没有。”

祂手边的动作一愣,不过只顿了一会儿,又继续替她的烤饼抹上黄油。

树生再说:“我无法为祢所用,也不可能屈服于祢,祢会因此放我回去吗?”

祂微笑。“你说呢?”并递给她涂了蜜糖与滴着香浓牛油的烤饼。

“祢当然不会。”树生没有接过,继续说:“但是我的家被祢灭了,我最重视的人也让祢给杀了,我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所以祢要怎么处置我……”她深吸一口气。“我都无所谓。”

没错,她都无所谓,即使她得孤独地死于异乡。这就是她刚刚在尝尽绝望的滋味后,所下定的决心。

她的国家、她的故乡,还有少司命、朝仁、尔穆月……,大家都不在了,她才不要一个人留在世上,面对这样的残破。她更不可能为了活命,而出卖自己的力量与良知,为敌国效命。即使今天她仍能施用诞降术,她也绝不会让大司命如愿。

“你现在,好像是在威胁我啊,杭树生。”祂放下烤饼,抹了抹手,双手撑着下颔,专注地望着她。“贬低自己的价值,诱使我动手除掉你,这样你就能成功瓦解我的野心,是吗?”

树生努力稳住自己,直视祂红色的眼睛,不逃避。

“即使我没在你头上扎入红头根,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杭树生。”大司命却好像看穿了一切,语气得意洋洋:“你还年轻,藏不好情绪。……对了,可以借你的手瞧瞧吗?”

树生一怔,没有动作。

“可以吗?”祂再问一次。

树生有点恐惧。

“杭树生。”祂的口气微硬。“在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将同样的话说第二遍。”祂的眼瞳像烧着干柴的火一样,在爆烈着。“我要,你的手。”

那眼神所透出的威力,彷彿是十万大军临阵的压迫与震慑。

树生抵抗不住这老练又霸人的气势,最后听话的,颤抖地举起手,交给祂。

祂有礼而温柔地捧着她的手端详,欣赏她手上美丽而神祕的黥印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