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红牡(2)(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64 字 3个月前

厌恶?这是少司命第一次从祂的妻子口中听到如此情绪的词。

“厌恶……”少司命疲惫地笑了笑:“寡人以为,你是什么都无所谓……”

“陛下知道为何是厌恶,而非无所谓吗?”皇后问。

“你我从不曾坦开心胸说真话,寡人如何知道?”

皇后呵呵地笑:“陛下说得对极了。”她说:“让妾身感到厌恶,是因为挫败。”

少司命不解。

“而之所以感到挫败,是因为……”她的嘴角牵得有些凄凉:“妾身也曾希望与陛下好好相处。这不是父皇的命令,而是妾身的自作主张。”

少司命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好不自在地撇开眼睛。

“然而,与陛下成婚不过两年,妾身便自知失败。夫妻彼此不但话不投机,更是处处隐藏利益、陷阱、讽刺与输赢的玄机,妾身实在觉得无趣又厌恶。这厌恶感就如此延续了五百年。”

少司命无言。

“不过,现在回想,这厌恶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至少妾身还能有自主的情绪,去分辨喜悦与忧郁的不同。”皇后再说:“待父皇移驾,就连这点反感的记忆,妾身也都将被剥夺感受的自由。所以妾身认为,还是趁现在说出来,让陛下知晓一下,较妥。”

忍受彼此五百年了,但到了真要分离的时候,竟然还是会感到不适。

祂呼了口气,忍着心口一股莫名的梗塞。“寡人明白了。”

顿了一下,祂正视祂妻子火红的眼瞳,又说:“谢谢……你的实话。”

“陛下何需言谢?”皇后自嘲地笑了笑。“照陛下往常的认知,必定认为妾身不过怀有私心,希望有人能够替自己记得失落的自我罢了。”

“寡人会记得你。”祂认真地说。

这股认真感染了皇后,她收起了笑容。

“有些事,看来也得趁现在说清楚,以后便无缘了。”祂再说:“寡人厌恶的,从来就只有『皇后』与『大司命皇女』这两层身分,至于妘婙这个人……”

神奇的,皇后看似无懈可击的妆容上,微露出一些象是期待的情绪。

“虽称不上喜欢,但也……不曾恨过。有时甚至希望,彼此能够像一对友人一样,聊聊无关利益的琐事。”

然后,她又笑了,笑出了五百年从未曾显露过的真情。这一刻,她是妘婙,而非皇后,或是大司命的皇女。

“是吗?”她说:“听陛下这么说,妾身便开心了。”

告退前,她再欠了身,说:“如此,即便陛下当下就要赐死妾身,妾身亦甘之如饴。”

此时,有侍人送来了硃砂药饮,见有外人,皇后便再度敛起妆容,转身,昂然离殿,铃声随着影子的淡出而飘渺地远去。

少司命静静地听着这阵铃声,想象以后再听到时,将不再是这种心情。

该不该杀了皇后?让大司命毫无机会登上求如山?

少司命若有所思地看着侍人。

“陛下?”侍人无法靠近祂,只能隔着远远的,怯怯地问:“请问有什么吩咐?”

若要斩杀,就得让这名侍人秘密传话,立马派出剩余的走查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砍下皇后的头颅,不能有任何迟疑……

最后,祂开口──

“不,没什么,”祂说:“把硃砂搁着吧,寡人会喝……”

祂下不了手。

不只因为祂天生就注定是一个司生之神,必须保有慈悲与温柔。

更重要的是……

即使这个女人是大司命的分身,终要来灭亡祂的国家与人民,然而不可否认的──她也是与祂相处了五百年、一起领受长生而寂寞的滋味、甚至曾经希望与祂和睦共存的……

同伴。

而就在少司命饮下硃砂、逐渐收敛元气、恢复体态的同时,街市掀起的一阵**,不安地传上了求如山。

原来,围剿穰原城西的牡军,用力箭抛射了一物入城。穰原守军看了大惊,是一颗禁国士兵的头颅,而头颅口中塞了一封书信。

书信火速呈上求如山,由大都堂代为接收,而朝仁正巧在与大、副都堂二人讨论将穰原余民循山后栈道撤往穷、荒二州的可能。

大都堂读了信文,面色惨白。

“尹都堂?”朝仁发现不对劲,忙问:“发生什么事?”

“该让陛下知道吗?”大都堂迟疑地问。“现在……毕竟没时间烦恼这问题啊。”

朝仁急,干脆夺了信文自己读。

他猛地一震,脑勺火辣,象是被人狠狠搥了一记似的。

因为牡军在向少司命张扬──

他们已生擒了杭树生──这个少司命最重视的诞降师的功绩。

“树生……”他感到晕眩。“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本来还庆幸穰原在遭到围城之际,树生与尔穆月并未留在城内受苦受惊,可现在却发生了这种比受困围城还要骇人的大事。

而尔穆月呢?依尔穆月的个性,应该是誓死都会保护树生的才对──除非,他也遭遇了不测。

朝仁全身寒凉,坐立不安。

更令人担忧的是,树生的诞降术已被禁主封印,根本施不着力,若大司命擒人的本意是想利用诞降术,祂最终知情了,是否会恼羞成怒,进而对树生不利?或是察觉树生尚有一半的术力深藏体内,即便要牺牲树生的性命,祂无论如何也要占为己有?

他不禁害怕又懊恼,为什么太一神要让树生遭遇此难?明明这孩子即使在拥有万能的诞降术之后,也从不骄矜,只知道付出,付出之后却必须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异样的能力遭到凡人排拒误解,而如今又要一再受到失去与剥夺的考验。

管人家怎么看诞降术,诞降术既能救山,我就要救山。我想我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他想起她曾这样坚决地告诉他,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这孩子一直在坚强地往前看,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走到不对自我质疑的一步……

“三爷……”大都堂与众人见他神情凝重,无不小心翼翼。

“诸位。”朝仁开口,眼神坚定:“求如山与穰原百姓,就拜托你们了。”

“咦?”

“我必须先走一步。”

“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