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裁念(4)(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181 字 3个月前

祂与祂的兄弟不同,若要附身,无需寻觅洁净的生灵,无论活体还是尸体,都可一用。然而也因为过于强制地操纵实体,几乎是夺人心魄、占地为王,因此对宿主的灵智也有一定的伤害。祂占据越久,这名侍人回复自我、自主生活的机会就越是渺茫──当然,对大司命而言,少一个侍人、失去几个黎民百姓,祂怎会在意?

也就是说,牡国上下,都可能会有大司命的踪迹。更别说那些深藏角落、无所不在的监控机制与眼线政策。

祂会出现在这儿,想必是什么都知道了。将英与守仲都太过大意,竟一时忘了牡国便是用这一套巩固祂那霸道的王权。

“你想跟我谈什么?”大司命客气得诡异。“无论是对我利用了你的爱马,去做控制戍州马军的傀儡,还是夺去了戍州马军的手足,让他们去当三流的攻城步兵……种种的不满,我都会洗耳恭听。”

将英很冷静。“也好。”他冷笑:“省得我再跟祢说一次。”

“也对。”大司命也笑。“因为把你的意志逼出来的那人,已经没法再说一次了。”

将英一震,透过镜子,看着那只如头盔般大的方盒。此时盒底露出了湿漉的汁液,潺潺流了满桌。

“毕竟是没有上漆的薄木,血水马上就透出来了。”大司命问:“想看看他吗?那个躁进热血的小伙子。他死前的表情相当生动。”

将英调整心志,努力不被动摇。

他面不改色。“你让戍州马军失去马脚,是错误至极的战略。”他一定得挽回他的马军。

“是吗?”大司命却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我说,我本来就是要这样的错误。你觉得呢?我牡军不乏优秀人才,何苦要为了安顿敌国投诚的马军,而改变既定战略?”

将英咬牙。难不成这恶鬼打从一开始就想在利用戍州马军歼灭禁国的同时,企图削弱马军的实力?!

他勇敢地直视祂的红眼睛,用嘲笑反击祂:“没想到,祢也会心口不一。”

大司命挑眉。

“祢下了这么多手段,禁锢我,牵制马军,不就是因为祢忌惮这股实力?”他呵一声,挑衅道:“你也知道,戍州马军的头,就只有我一人,唯有我可以驾驭他们,没有其他将领可以摆布,所以你既然得不到,就想要消灭。原来堂堂大司命也有达不成目的而恼羞成怒的时候。”

不料,大司命爽快地承认。

“你说的,都是实话。”祂放下梳子,从容自若地从盒中挑着其它物事,显然情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是非常仰慕你麾下的马军,就单支骑兵的战力而言,那确实是我军任何一旅的队伍都无法匹敌的。但是,如果我所仰慕的这股力量最后成了你反咬我的利齿,我宁可一开始就不愿拥有。”

然后,祂挑到了一把锋利的小剪子。将英瞠眼,严阵以待。

“但侯爷……比起你这个假仁者,你简直就没有资格评说我心口不一。”祂把玩着锋刃。“明明想利用末世图,毁灭禁国乃至全世界,现在失足了,却开始在意起同袍与原乡的安危……我说,你是想用这假仁假义赎罪、博取同情,还是说你肯承认自己从本质上其实跟你一直憎恨的少司命没有差别──都是无能的慈悲者?”

对这讥讽,将英并没有随之起舞。或许他自己也承认这存在于他性格中自相矛盾的缺陷,何需因他人言说而动怒?

他现在只在乎,儿怀、马军与戍州百姓,在大司命的掌心中,能有多大的存活与自主空间?

“随意祢要如何贬低我这个失败者。”他注视那尖刃的冷芒,忽然殷切地期盼着,它能猛而快地朝他的咽喉刺来。“假若祢眼底容不下我这颗马军的头,祢可以杀了我。”

对,杀了他。

自此,纸就再也包不住火,大司命连握住马军、利用他们为祂效命的片刻机会都不可能拥有。

他相信,若他死了,儿怀绝对不再甘于屈服,他会为了替他报仇,而取代他,竖起戍州新马军的旗帜,不再受制于牡国,回归禁土,对抗大司命。

儿怀是为了保全他才自愿沦落为叛国贼,当他不必再背负都拔侯或是东主子的包袱时,他又何需面对这道德上的挣扎?

他这个主人什么都不能给他,只能还他一个禁国人的身分。

大司命却是佯装一愣,犯傻。

“咦?”祂问:“谁说要杀你了?”

祂动了动小剪子,掐起他的一撮头发。“我只是想替侯爷剪去枯涩的发罢了。”

将英皱眉,看不透那双红瞳眸的心思。

大司命也透过镜子,微笑地与他对视。

“既然戍州马军只听都拔侯一人的话,那我替都拔侯换上一副全新的头颅,不就更为理想吗?”祂呵呵地笑:“何必枉费一条人命?我也不想老是杀生哪。”

祂认真地替他修去了一尾枯发,喀嚓一声,裁切的声音甚是响亮──

将英猛然一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海里被霸道地剥夺了。

对了──他们刚刚在谈论什么,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思绪、脉络竟前后连不着边?

他斜着眼,看向后方另一名端坐在书案后的侍人。他开始握上裁刀的把手,操作起那台诡异的机具了。

只见他在基座上裁切的东西,是一片宛若竹简般的长薄物事。

“瞧,都被草原的大风吹涩了,是不是?”大司命好心地将剪下的发尾拿给将英看。“可惜了侯爷一头秀发啊……”

将英还是直盯那名侍人的动静。侍人的手边存放一部厚实的簿册,侍人会从册中抽取那奇异的物事,并对着明亮的窗光检视。他发现那物事是半透明的,在太阳底下甚至会发出微微的七彩波光,霓靡幻美得让他瞧得恍了神。

“啊啊,别动,侯爷。这儿还有。”大司命又掐了一撮发,剪下去。

那侍人也跟随大司命的节奏,裁切了他方才取出的物事。那东西一被切断,彷彿是失了母血供养的脐带,竟瞬间萎顿、枯黑,成了一片干焦的煤片。

将英再是一颤。好像……又丢失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