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蘅村人说,是一名诞降师生出来的。”
“哇!就是这孽师激怒了山神,他还敢这样在咱们饶州的土地上作孽?”
“所以昨晚县府劳师动众,把那孽师捉起来了。”
尔穆月挪了凳子,让左耳靠得更近一些,眼睛也斜睨着,捕捉这些人的唇语。
这时,谈话再加入了几名好奇者。
“是捉起来判刑吗?”
“最好游街示众,用石头扔死他!”
尔穆月心一惊。
“等等,我舅子不是这么说的。”
“你舅子?”
“我舅子在县府作一枚书记郎呢。”
“你舅子怎么说?”
“听说县丞想夺这名诞降师为己有。”
“什么?!”
“你们冷静想想,撇除山神与诞降师之间的恩怨,你们不觉得能在一瞬之间生出大树、阻挡土石,是一个了不得的神力吗?如果这神力也用在糠县,各地良田岂不都有救了?”
“这么说也是……”
“据说县丞私下正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他要这名诞降师替他修补糠县各地的山土。”
“可是观感肯定不好。”
“傻子,作官的会这么笨?他自然不会说是靠诞降师的力量,而是他朝夕心念百姓安危,日日求神问卜,才生出的国泰民安。当官的都会这么说,让百姓感念他。”
“而且听说州都秧歌今年有一个大缺,许多县丞都积极地想递补上去。咱们县丞肯定想做些政绩,好飞上枝头当凤凰。”
“那这名诞降师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这狗官……明知犯了禁忌,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硬要──”
“嘘……小声些,毕竟都是小道消息,你让他府上的走查吏听见了,他给你们冠上诽谤大罪,看你们怎么辩驳?”
“也是、也是……”
因此,这波对时政的抱怨声渐渐转小。
原来,那糠县县丞打的是这样的鬼主意。尔穆月紧紧地握着拳头。
若他们发现朝仁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名诞降师,不知会不会恼羞成怒,反来伤害他?总之,得尽快让朝仁脱离他们的掌握。
他起身,走到柜台付茶费。
他叹了口气:“唉,这茶喝得真没滋味。”
掌柜的爷只能抱歉地笑道:“时势如此,还请客官共体时艰。”
“听,我太久没喝好茶,嗓子都哑成这样了。”
那爷也只能陪笑。
他一边收拾掌柜找来的零票碎钱,一边说:“我说啊,若我肯掏钱,到底能不能饮上一盅真正的好茶呢?”
“那肯定所费不赀啊,客官。”
他眼睛一亮。“哦?所以还是能找到喽?”
“当然,客官,以往有茶米之乡称号的饶州,如今变成这般境况,不知衍生出多少地下黑市呢!咱们饶州人的嘴毕竟是富饶惯了,嘴馋的劲哪能说断就断。”
“但庆丰侯确实下过禁令,不准黑市交易的。现在他正与穰原闹龃龉,只能吃自州的税金,他能放过茶米这些肥税?”
“我不知他县如何,但在咱们糠县,只要你能盖上那颗『私章』,就不会被找麻烦。”
来了。尔穆月抓准机会。
“私章?”
“不,不,胡乱听说而已。”掌柜的爷发现自己说多了,挂出微笑,语带保留了起来。“详细情况,我也……”
“是这样的,掌柜。”他抽出一张银票,压在台上,恰恰露出那数目给那掌柜看个仔细。“我恰好有一批私茶的买卖,想到黑市流通流通,可惜一直苦无门道。”
掌柜的爷果然瞠开了眼睛,定定地抓着票面。
“你若能指引一下,那,”他再加劲:“这张票就是你的,如何?”
说完,还努力地牵了牵嘴角,增加言商的可亲力。
只见那爷的喉头轻轻地蠕动了一下,手慢慢地伸了出去……
最后,接下了这张银票。
树生巴巴地候在门旁,一听到敲门声,马上起身开门。
“怎么样?阿月!”她忙问:“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尔穆月鼻翼一抽,竟皱起了眉,当头就质问:“你跑出去,对不对?”
树生一愣,移开了眼睛,支吾。
“回答。”
“我……我只是出了房门,在走廊上看你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