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倚靠(2)(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58 字 3个月前

他不禁同情起少司命。为了脱离大司命的桎梏,因此与禁族先祖携手创建了禁国,不料,那不过是从桎梏下逃脱至另一个牢笼中。深知这番窘境的祂,又如何能不贪婪?

而他更不敢告诉树生实情。局势虽因她而起,但他不认为她必须扛起罪过。

何况,她比任何人都努力要拯救饶州的山。

当饶州境内的第一座山开始崩塌时,他记得她坚决的表情。

“管人家怎么看诞降术,诞降术既能救山,我就要救山。”她说:“我想我爹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行事冲动的她,夸下这宏愿时,或许没想过,她背后还有一个荒州正等着她呢──荒州啸堤,也是年年在崩解。于是,他们三人只好不断地来往二州,随着节气流转而劳命奔波,居无定所,身体与肚腹永远都在适应两地的水土与饮食。

树生很努力地在实践她对荒州与饶州的承诺,而他身为她的老师,为她的诞降术引来了最充沛、丰裕的木质力之后,似乎也只能退居一旁,尽力照顾她的健康,并心疼地看着无辜的她,收拾着她根本无力掌控的局面。

只能如此……

树生翻完杂报,又就着荒州的舆图,数算着他们接下来要前往的目的地。

“荒州的啸期快到了,我们得赶过去。”树生说:“今年我们必须完成汏县啸堤的修补,否则汏县撑不过今年。还有汜县、汛县,以及我爹在溃县的故乡……都得修完才行。”

说着,她又咬起了手指。“可是我们的盘缠够吗?”

朝仁叹了口气,将方才收到的信放在桌上。

“你不必担心盘缠。”他说:“祂已经为你想好了。”

树生怔了怔,接过一看,是一张银票,存藏的面额大得令人咋舌,且只有她可以使用。

“祂总是能找到我们的位置。”朝仁又说:“也幸亏庆丰侯没有更改币制,竹纸、兰票还是通用的。”

树生深吸口气,慎重地收起。

“我知道了。”她坚定地说:“先生,我们明天就到下一个粒县,看看能不能用今天同样的方法种树。可以请你去向客舍雇车吗?现在有盘缠了,马足越强越好。”

朝仁还没回答,树生又是一腔刚强地说:“既然祂那么慷慨地给盘缠,我就不会辜负祂的期望。”

他仍是无语。

“先生?”

“盘缠不用忧虑,没错,树生。”朝仁一脸凝重地说:“但你的体力呢?”

树生低头,佯装认真地读着舆图。

“其实,我们大可上求如山,用疆图侯的大图修补啸堤……”

“我不会回去!”树生突然激动地说。

朝仁深深地望着她。“都五年了,你还没放下疙瘩吗?”

因为火气,树生的小脸通红。

“祂给这盘缠,不只是因为你对禁国的贡献,更重要的是,祂想关心你,希望你衣食无虞……”

树生皱眉。“先生,你怎么帮祂说起话来呢?”

他笑了笑。“你还在介意祂拿石榴酿对付我吗?”

树生没回应,径自说:“祂为何年年给这么丰厚的盘缠?因为对祂的国家有用。只有这么想,我才能用得心安理得。否则……”她越说越小声:“我凭什么接受祂的关心和帮助。”

这一直是树生心中的梗刺。

既然五年前,她不顾少司命的恳求,毅然决然地拒绝长命血,并且选择下山远离祂,那她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接受祂对她的心意。

这样只会一直伤害祂而已──一个对她那么温柔的神。

“我明白了。”朝仁将银票收妥,说:“食堂出菜了,下来用饭吧。难得穆月替你找到久违的米线,我们差伙计涮一涮,给你浇猪骨汤喝吧。难得一次,嗯?”

树生摇头。“我吃不下,先生。”

“树生。”朝仁声音略硬,警告。

“我、我晚点下去吃可以吗?”她软了气势,怯怯地说:“阿月还在生我的气呢……”

朝仁有些困惑。“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想什么。”他苦笑。“你怎么会觉得他还在生你的气?”

“这是女孩的直觉,先生。”树生噘着嘴。“你不懂啦。”

“我想他会生气,大概也是气自己没把你保护好。”

树生哼一声,难为情地说:“是吗?是气我给他惹麻烦吧。”

朝仁笑出声。

树生更窘。“笑、笑什么呀?先生。”

“这样也好。”朝仁说:“至少你肯对他撒娇。”

树生马上反驳。“谁对他撒娇了?!我们是吵架,吵架!”

在朝仁看来,这两个人就是这样,老是在同个地方绕着圈。明明比任何人都在乎对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

“好了好了。”他揉揉她的发,然后起身。“总之,饿了,就告诉我们一声。没让你吃下这把米线,我想穆月是不会放过你的。”

树生垮着嘴角。“那个暴君。”

女孩虽是这样叨叨地抱怨着……

但阖上门前,朝仁往房内一顾,却是看到女孩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甜笑。

尔穆月坐在食堂里用饭,食不知味。

失去长命血护持的这五年,他开始学习吃这件事。后来他发现,胃口与心情,这乍看两码子的事,却是息息相关的。

如同此刻。

只要食堂来了人,他总会用余光扫顾一回。可是回回落空,让他更食不下咽。

最后,他只等到了朝仁。

朝仁入座,看了陶碗里的薄米稀粥,叹了一声。“又是陈仓米。”

陈仓米,即是储了好几年的粮食,为了便于储藏,谷物皆带壳,口感因此粗糙,色泽也因受潮而灰败。

连日的陈仓米,代表饶州的新米供不应求,只能不断消耗之前贮积的公粮。

朝仁担心的,是饶州的良田是否因大雨与山洪的影响,导致无法正常的生产。

尔穆月尽量不动声色地问:“树籽呢?”

朝仁淡淡地说:“她说她不饿,晚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