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白语(3)(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05 字 3个月前

晌午过后,少司命带树生来到离求如山与饮湖最近的一处里衙,让衙役派车。祂随时都能回求如山,但祂得亲眼看树生搭上车、上了宫道回去,祂才安心。

祂的突然造访,让里衙受宠若惊,忙备了新鲜的文心兰挂在衙口,向世人诏告这份荣誉──少司命下凡来此、普润众生。这是个沿袭了五百年、不成文的小习俗,据说事后摘花枝回家,还能延续福气。

“初初立都,我下山下得更勤。”祂与树生候在一间厅上,聊天聊起:“后来听人说那阵子,文心兰卖得好,很值钱。而人也因为一朵小花而对未来有了信仰,活得好、活得快乐、活得有劲……那时,真是美好。”

“駮庙也都供文心兰。”树生应道。

祂垂眸看她,难得俏,打趣道:“是,我都闻到了。”

“哦?”树生当真。“这么说,若有人在駮庙向陛下求事,祢都知道?”

祂来了兴,想逗逗她。“或许喔。”

“那陛下铁定听过!”

“嗯?听过什么?”

“我的祈愿啊!”

“哦?是什么呢?”祂佯装。“有时希望太多,我也消化不了。”

“我求陛下让我功课及格呢!”

祂想想。“好像真有个小女孩跟我求过。”

“当真?!”树生兴奋地红了脸。“原来我那时就与陛下说上话了!那年我才八岁哩!”

祂笑出声,伸出手,很自然地去轻掐她粉嫩的小颊。

“傻孩子。”祂宠溺地说:“你当真啊?嗯?”

“啊?”

“我不是那种神。”祂轻轻地摇头。“你的愿望能达成,是因为你努力,而不是我。”

“喔……是吗?”原来是她想多了。

“我只是一盏灯,替你照路,让你知道你行,剩下的,还是得靠自己努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如此,知道了。”

经过一天毫无隔阂的相处,树生对祂已完全松了心防,说起话来自自在在,不再忌惮了。

“那陛下很喜欢文心兰喽?”她想到,又问。

“嗯?”

“不然大家怎么都知道要替祢搭这花呢?”

“喜欢啊……”祂想了想。“不如说,记忆深刻吧。”祂淡淡地说:“还在牡国的时候,就只有这花,陪着我。”

树生愣,一时接不上腔。

先生在课上授禁国春秋,通常只从駮踏禁土、在土上生了第一株草开始,再论建国、论立都、论各年大事,谈的从来都是禁国的自家事,却没人提过当駮还在牡国做臣的记忆。

如今她听来,却觉得有些怪异。怎么祂说得好像那辈子就只有花在陪着?除此之外,再无可忆的事。

见她无法接话,少司命也没打算深入多说,只问:“上山后,确定还是先回九芎岭吗?”

她点点头。

“不用勉强。”祂体贴地说:“我可再替你安排别的岭峰,求如山很大。我随时都能去看你。”

“不,我想……”她低低地说:“我想先见见先生。”她握着口袋。“至少得说声对不起。他不原谅我,我再走……”

祂轻叹口气,抚抚她的头。“好孩子……”

树生抬头看祂,祂笑得让人安心。“别怕,我都在,随时记得……”

祂伸出手。“我的手。”

她的心确实被安下了,于是,也伸手,握住祂凉凉的指头。

“答应我,树生。”祂回握她,施了些力,让话有点逼人重视的份量。“下回,真的,别再这样离开了。嗯?”

“知道,陛下,不会了。”

“你和你朋友,怎么承诺?”祂忽然问。

“耶?”

“比如,要答应一起守一个秘密,不告诉别人,你们,会怎么做承诺?”

“勾勾尾指。”她答。

“怎么做?”

“喔,这样……”

两人手的大小有点差距,树生的小手搬弄起祂修长的指便显得怜人而可爱,让祂看得有些痴了。

树生让两人的尾指勾了起来,并掂了掂。

“坏事的人,会变猪。”她说。

祂抿笑。“好慎重。”

“下毒誓才有用啊。”

“可我不想让你变猪。”

她哈哈地笑。“那陛下再想想吧!看要立什么誓。”

祂听进这话了。

祂挪了坐姿,往后躺,倚着靠背,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孩气的笑脸。

“好,我再想想。”祂慢条斯理地说:“想怎么与你立誓。”

“好啊。”

树生没发现,与她的天真比起来,少司命的表情太过较真了。

过了半盏茶,衙役进来请人了,说是车已在头处,要进巷了,得准备准备。

树生跳下位。“我要茅房。”

茅房近后门,后门连着的楼都用作仓房。树生上了茅房要回厅,正见到一辆大板车倒退着进门。板车上的货竟叠了半层楼高,颤巍巍地随着车轮轴的转动颠簸着,让人瞧了一把冷汗。

她还不知道有人驾车能驾得那么出神入化,可催使畜牲自在自如地倒退走。

一个杂役跑来了,叫道:“小心点,看看后边!”

车头那儿答道:“我哪能看啊!”

杂役干脆替车指挥动向。“退、退、退,好,再退一步,慢点……好了。”

“多谢。”车头说:“替我解个套吧!拉一天了,痠人!”

杂役啧啧抱怨:“你们板车间真抠人,怎只派你一人出来拉货?”一边绕到车头去,为畜牲解下车辕。

“是啊,生计难,不做还有一堆人抢着做呢!”

树生远远看到一双牛腿与一个硕大的牛屁股,知道拉车的畜牲是牛。

正要回厅,突然听见杂役慌张叫道:“喂!你别──啧,被衙官看到不好!”

树生一愣,又回头看。

“唉,通个情吧,我赶茅房。”还是那车头的声音。“我随时带了裤子,不扔你的脸。”

车头上,已不见那双牛腿和那只牛屁股,却是一个打着赤膊、一身油汗的男人正系着裤头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