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自强(5)(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58 字 3个月前

树生粗鲁地收拾自己的什物,不让他碰。

“请你起来,这是我的座位。”她说。

尹治没理睬她,自说自话:“欸,为什么冥思的时候,你要想疆图侯啊?”

她一震。

“万赫把他看到的,都告诉我了。我真的好好奇。”

树生没回话,尹治继续问:“你立志习诞降术,又选定到荒州出仕,跟疆图侯一模一样……你做什么都学他啊?他是你崇拜的神祇吗?对了,我听我曾祖说,荒州人不拜东皇太一,不拜少司命陛下,反而拜疆图侯为神呢?好奇怪喔!”

树生要自己冷静。“这不关你的事吧。”

“关啊,怎会不关?”尹治无害地笑着:“我想跟你做朋友啊,杭树生,你不觉得你很寂寞吗?进国监都一个多月了,还这样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我想多多了解你的事啊。”

“谢谢你,我不需要。你可以让开吗?”

“唉呀,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都不上道?……对了,毕竟你是陛下亲荐的特等生哩,怎看得起我们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够格与你当朋友。”

“我有这样说吗?”

“或是你也想学疆图侯?”

树生紧握拳头。

尹治故意说得大声,让其他监生都听到:“我曾祖说,疆图侯很不合群的,目中无人,每年入京,除了陛下之外,没人够资格跟他说上三句话。你想学他吗?”

一旁的粳粟与万赫窃笑着。

那是因为父亲的心中只有荒州,就像她心中也只有诞降术!树生心想。但她不打算与他辩,反正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此时,下堂课的先生也入了堂,准备教课。

尹治觉得玩够了,要起身回座。

树生忽然说:“你想当陛下亲荐的特等生吗?”

“什么?”尹治看她。

“你一定很想吧,否则不会一直挂在嘴上。”她对他笑了笑。

看在尹治眼里,这是嘲笑。

“你说什么?”他咬牙。

“想的话,我让给你吧。”树生很干脆。“然后,拜托,别再缠着我了。”

那淡漠让尹治无法回话。

“尹治,回位上坐好。”先生开口了,尹治只好默默地回到座位上。

一整日,粳粟与万赫两人都不敢与阴沉的尹治说上话。

今晚,少司命与树生共享晚餐。

她低着头,静静地喝着清爽的莼菜羹,一旁以芫荽、花椒、麻油佐拌的凉米线没动几口。

少司命的视线始终罩着她。

“树生。”祂夹了一块乳洁的嫩筊白给她。“天气太闷了?”

树生抬头。“不,没有。”

祂笑。“莼菜羹不好吃?”

“很好吃,陛下。”

“莼菜大概有些苦吧?”

“不,很鲜的,陛下。”

“寡人看你似乎越吃越苦。”

树生听懂了,红了脸。

侍女送来了另一款菜肴,是一蓬脆鲜的莴苣幼叶,与一碗拌有萝卜、山药、花生、糖醋荞头丁等物的凉菜。

少司命取了一叶莴苣,包入凉菜,问:“国监里,今天都好吗?”

树生还是一样的回答。“很好,陛下。”

“学了些什么?”

“一些让术气可以更稳定的课程,陛下。”

“那树生有进步吗?”

“有的,不过先生要我多吃一点,元气才足够,否则术气太薄,很容易断。”

少司命微笑。“寡人也这么认为。”祂温柔地打量她。“你太瘦了,树生,每回握上你的手,就提醒着寡人,得更尽心地养你才行。”

祂将莴苣包成一只荷包的模样。因形似钱袋,所以这款菜叫“钱莴苣”。

“来,吃一颗吧,嗯?”祂说:“多吃些,补补元气。”

“谢谢陛下。”树生捧着双手要接。

少司命却收回手,轻轻地摇头。“不对,树生,吃钱莴苣不是这样拿。”

祂另只手握住了树生,亲切地要教她如何拿钱莴苣。

少司命的手很美,指修长,肤如瓷,掌心里,一直有一股让人感到舒适的柔嫩,以及比催开花苞的春天还要馨暖的温度,每回被祂握上了,总舍不得祂松开……

所以许多事,无意间都会被祂看穿,即使她不说,祂也知道,因此上回祂才能实时赶到国监替她解危。

祂是神,碰触凡人的手即能溯入人心,是如此简单的事。

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种事,陛下心中的创痛,肯定不是百年之内可抚平的。

她的脑海里忽然窜过单先生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她悚然一惊。

竟挥开少司命的手──

祂手上的钱莴苣没拿好,散到了地上。侍女见状,一个赶紧俯下身来拾,另一个则拿湿巾给少司命擦手,并责怪地瞪了树生一眼。

少司命深深地望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树生是真的吓慌了。她不能让少司命知道,她刚刚正在想的事。

单先生对诞降术的评价,世人对疆图侯的误解,还有陛下对父亲真正的观感,这些问题一直盘桓在她的脑海里。

她甚至想,少司命会答应让她转习金名术吗?

可不习诞降术,她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求如山上?

何况,少司命是个好人,即使父亲曾对祂做出过分的事,祂还是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关切。

父亲使少司命绝望过一次,她还要继续让祂失望吗?

但她又是贪心的。

得到少司命的重用,她很高兴,却也想要受到先生们的喜爱,以及别人对她的尊重。

诞降师,不会受人尊重的。

诞降术,是最卑贱的术。

她怎么也忘不了父亲的重话。

那么爱她的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说的重话。

如果你会的话──

我会,砍断你的手──

她咬牙,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向少司命连磕三头。

“对不起!陛下,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她混乱了,不知道是为了哪件事在对祂道歉,只能这样心虚地连迭着声。

“抱歉,树生。”少司命也幽幽地说:“寡人不是故意的。”

树生不敢起身。

少司命叹了气,把侍女遣到屏风后候着。

“起来,看着寡人,树生。”祂说:“现在,只有我们俩了。”

祂将树生与自己称作“我们”,有一种拉近距离的意味。

树生颤颤地爬起身,低着头,不敢对上少司命的眼睛。

“你不要寡人碰触,寡人便不碰。”祂说:“但你准备好将心里的郁结告诉寡人了吗?”

树生抿着嘴。

“寡人很担心你,树生。你这两天,为何郁郁寡欢?”

她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