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浮鬼(4)(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16 字 3个月前

杭乐安不知发生什么事,但紧抓住逃命机会,压住伤口,站起身,回头找树生。然而他入眼的东西都是一团团的黑影与黄光,每个光影都在眩动,让他头晕,站不稳。

树生发现父亲一直眨着眼睛,眼睛对不上她,她赶紧握住他的手叫道:“我在这里。”

杭乐安因心慌而粗鲁,抓起树生,跌跌撞撞往门口摸去。树生忍痛叫着:“二叔呢?我们不等二叔吗?”

杭乐安没理会她,他正全心全意压制自己的恐慌。

朱厌,是一只擅长在黑夜里行走的异兽,牠完全融入黑暗,不需光亮,仅靠嗅觉与触觉摸索万物与路途。传说行军驻守的军队最厌恶朱厌,牠在黑夜中制造**,使紧绷的士兵以为敌军来犯,最后在众人至极的恐惧中爆发内鬨,自相残杀、自成伤亡,因此士兵皆将朱厌视为兵灾之兽。

要治朱厌,就是用强光骤照牠的眼睛。长期待在黑暗中的朱厌,连一抹微小的烛光都无法忍受。

杭乐安却不知道,当他以诞降术辅助牲咒作用时,朱厌所受的眼伤,竟会遗留在他身上不褪。他从没让自己在施牲咒时受伤,这让他惊慌失措。

没有眼睛,他要怎么保护树生?他要怎么再看到女儿长大的脸?

他想发怒发狂,但他再次以奇力压下,理智告诉他,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到马,带树生逃出满堂。可他自己都怕,怕这波硬被压下的怒狂,连他的理智都要吃掉。

他能为树生撑多久?为这个偷偷学会诞降术而彻底瞒住他的树生?他不晓得。

而这栋宛如死楼的客舍,其中一间房,传来浮魈的轻松笑声。

然而他眼前的画面,可一点也不轻松。

墙上,像山壁上的陈年水渍一样,刻画水流动的痕迹。但攀流在墙上的不是水,而是被钉挂在上头的人的血。潺潺流动,在烛火中泛着微光。

那人的喉头被一把短刃刺穿,刃深入土墙,任他双脚悬空,落不到地。他看起来不再是一个风度翩翩、微笑阴柔的书生,而是在耕市里常会见到的,一条用铁钩悬挂起来、待价而沽的猪肉。

他还没死,只是呼吸有点困难,想说话,连个气都吐不出。

他震惊地瞪着笑容可掬的浮魈。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犯规。”浮魈像欣赏一幅字画似的打量御言师。“偷偷跟着人家,可不好呢。”

御言师想说话,呼吸却越来越短促。

浮魈微讶,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嘘,越想讲话,死得越快。你还不能死,我还没吃你的术气。”

浮魈捻了一把他的血,像个孩子舔麦芽糖似的,津津有味地舔食着。

“你的血,满满都是可口的术气,你果然是个强大的术师,是吧?”他笑说:“越是对外隐藏术气,越是能浓缩你的美味。连我都不知道,你在偷偷跟着我们,真的很厉害。”

他以术气为食,对术气的执着就像噬肉噬血的狼,有敏锐的偏执。若今夜不是御言师就近施术,操控这些人偶,让他追寻到宛如丝线般的术气,他也没法发现他的踪迹。

他又抹了一把血,意犹未尽地舔着。他看到御言师看他的恐惧眼神,竟觉得那是一种恭维,好开心。“你想说,我和疆图侯,都是怪物吗?”他笑几声。“好的,我会转告他,他听了,想必会很高兴。”

他想了想,又天真的说:“你说得真中肯,是啊,他若不是怪物,又怎能生出我?”

他露出苦恼的模样。“我很想吃掉你,连骨头也不想剩,可是也想让你回去你主子那里,传个话……嗯,我该如何是好呢?”他皱眉思考着,豁然开朗。“对了,你主子身旁不是有个侍魇师?他会来找你吗?不如我给你一个梦,给他留个字条。”

说完,他的手弓鹰爪,抓住御言师的头颅,微笑地看他翻着白眼,脸色紫青。

不一会儿,御言师便断气了。他头一偏,脸上毫无血色的婴瓜肉已硬成块状,崩落下来。看到他长瘤的真面目,浮魈难得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再沾一口御言师的血,脸色不悦。随着死亡,术气发散,美食也变味了。

“太早死了,浪费。”他呸掉口中的脏味,擦擦手,若无其事地走出房,自我安慰道。“饿了,还有横拓的好吃。”

他迫不及待。

即使再远,只要杭乐安施过术,浮魈都能靠着他身上的味道找到他。他赖术气而生,尤其是杭乐安的,找到他几乎是羊崽讨奶吃的本能行为。

折腾了那么久,黑夜也将尽,天际线露出一条银丝线的弧度。

就着微蒙天光,他远远就看到杭乐安疾奔的马。他急跟过去,却发现杭乐安跟着加快马速,有意不让他追上。

他哼笑,是想逃避他吗?那他更是要招摇地大喊:“树生!二叔来了!叫你爹停马!”

“是二叔!”树生回头张望,见是浮魈,赶紧跟父亲说:“爹,不是坏人!是二叔!”

杭乐安这才紧勒马头,让马速慢下。他把任何跟在后面的马蹄声都视为敌意,却从不回头看上一眼,让树生觉得诡异。

父亲甚至不低头看她。要是之前,他早把她浑身看遍、摸遍,确定没缺没伤才安心。她想,他还在生气吗?因为她瞒他?

“啊!二叔!”她想起父亲身上带伤,急得想跳下马,告诉浮魈,要他帮忙。“爹他受──啊!”

她忽然惨叫一声,被杭乐安粗暴地拐着手臂,拉下马。

她半跌在草上,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父亲掴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

她摸着刺疼的脸颊,惊讶得呼吸都停了。

“以后,我叫你跑,你就要跑。”她从没听过父亲的声音那么冷酷。“不要像个傻瓜,留在原地。”

他打她,是因为她跑回去,护住快被士兵杀死的他吗?他就为这种事打她吗?他从来没打过她的。

“我、我想保护你啊……”树生忍着哽咽,说出自己的委屈。

此时浮魈也来到他们身边,看到树生被打,难得讶异。

“你要保护我?”杭乐安的口气不减力道。“用什么保护?用你的诞降术?”

浮魈发现,杭乐安的眼睛迟迟对不上树生。他打趣道:“你瞪错地方了。”

杭乐安却火爆地推开他。“闭嘴!滚远点!”

的确有异,他的眼珠转不动,无法敏锐追寻事物动态。他能推到他,不是因为看到他,而是听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