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动作一气呵成,眨眼即成,树生以为他只是在给门落锁。当他离开门边,那张辟邪画像仍如平常,安静地贴在那儿。她根本没多注意,又跟着父亲到厨灶边。
灶上炖着一只陶锅,锅里噗噜噗噜滚着热气,浓稠的肉汁沿着锅缘蟹沫似的沸腾着,满室飘香。杭乐安还是那样开心地笑。“爹今天煮了一锅红烧肉,不错吧?”他蹲下身看看灶炉的火。“有点小了,我去拿柴。”
说完,他又逃开了树生──树生直觉,他在逃开她,避免给她答案。方才那心慌的感觉褪去,她开始生闷气。
杭乐安从仓库拿柴回来,树生却是一惊──那些柴,是刻版啊!里头有《画诞类萃》的刻版啊!
他正要往里头添柴,树生抓住他的手。“不可以!”
杭乐安不解地看着女儿。
看到父亲困惑的表情,树生意识到这唐突。对,她是偷偷找到那些刻版的,父亲不知道。最后,她松开手,颓丧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好柴烧出旺盛无烟的火。
“那些是……刻版,对吗?”树生小声地问,顺便提醒父亲。
“是啊。”杭乐安毫不心疼地烧掉它们。“不过已经带不走了,当柴烧也不错。”他手上添柴的速度,的确是巴不得。
他让树生坐在饭桌上,吃他给她买的梅子软糕,配一杯温泡的清茶,自己在灶上忙着。
父代母职的父亲在灶旁忙碌的身影,树生并不陌生,然而今天的父亲,让她感到说不出的诡异。那种殷勤的忙碌,和刻意的忽略,实在很不自然。他想逃开她追问的眼神,以至于他没注意到她方才回到家时受惊的脸色,若是平常,他一定坐在她对面,问到她连梅子软糕都吃不下。
她郁卒地想,明天就要搬离穰原,实在太过突然,那父亲在刻书坊的工作呢?她匠学里的课程呢?还有,明天跟丰先生的会面呢……
树生叫了一声。杭乐安回头看她。
“怎么了?”
“一定要明天走吗?”树生跳下椅子,急切的拉着父亲的衣角。“明天,丰先生要找你谈话呢!一定要明天走吗?那是很重要的谈话啊!”
“丰先生是谁?”杭乐安问:“他要找我谈什么?”
“他是匠学新来的先生,他要跟你谈我之后的学业。”树生说得很激动,她缓了口气,才能说下去:“先生说我很有潜力喔!他夸奖我的画很好,如果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进入……”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双眼异常专注地盯着父亲的眼角看。直到这时,两人这样面对面说话,树生才发现,她父亲的眼角何时多了那些让人觉得憔悴的纹路。
他只是这样关心的注视她,就显得如此疲倦,还有,那一点点不知为何而生的哀伤。她想,是她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进入什么?”杭乐安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爹,你怎么变得那么老?树生本想这样问,不过有些别扭,便继续说:“进入术监,成为术师。”
杭乐安脸色明显一僵。
他口气又急又硬。“为什么他会对你这么说?”
树生一愣,一时语塞。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会诞降术。